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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聊?”
言峰綺禮將紅酒放下,“你對時臣老師的安排感到不滿嗎?”
“哼~”
吉爾伽美什輕哼一聲,紅色的眼眸閃過一絲憂郁的陰霾︰“到達『根源之渦』?他的願望還真是無聊啊。”
“對于『根源』的渴望,是魔術師都會有的想法,不如說,這才是他們存在的意義和價值,並非外人能夠評頭論足。”
言峰綺禮耐心解釋︰“通過『根源』的過程,就是超脫至世界的『外側』,而只對世界的內部感興趣的我們,只能將其理解為無聊的願望。”
“原來如此。”
吉爾伽美什輕笑一聲,晃蕩著手里紅酒還剩下一半的透明高腳杯,瑰紅的血色和昏黃的燈光交織在一起,顯得夢幻而又美麗。
“確實,我光是寵愛作為我庭院的這個宇宙就已經滿足了,對我無法觸及的領域毫無興趣,毫不關心什麼『根源』。”
吉爾伽美什將剩下的紅酒一飲而盡,言峰綺禮端起酒瓶為他續上,幾乎倒滿的同時,酒瓶里的紅酒也剛好倒完。
“話雖如此。”
“但是聖杯並非是專門用來追求『根源』的裝置,既然被稱為萬能,也就隱藏著變革世界內部的無限可能性。”
“財富、地位、力量、美人、殺戮、混亂、和平......他們的欲望將以聖杯獲得滿足。”言峰綺禮重新開了瓶紅酒,給自己倒滿,卻沒有喝過。
“也就是說,其他御主追求聖杯的動機與時臣不同嗎?”吉爾伽美什臉上露出感興趣的表情。
“沒錯。”
言峰綺禮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時臣老師是最典型的,同時也是最保守傳統的魔術師。”
“說實話,有些時候,我也不能理解他為什麼會對『根源』那麼執著,明明以常人的視角來看,他已經擁有不菲的財富、地位以及家產,還有美滿幸福的家庭,完全就是人生贏家。”
“就像你,吉爾伽美什,你正是君臨于世俗頂點的王,已經擁有了一切,即使『根源之渦』也並非無法企及,但也任憑興趣使然,不曾執著。”
“正因如此,老師他才更加難以讓人理解。”
“听起來確實呢,簡直就像狂信徒或者瘋子一樣,魔術師這種存在......所以......你對時臣怎麼看?”
吉爾伽美什忽然意味深長地看向言峰綺禮。
“我?”
言峰綺禮皺了皺眉,空虛的內心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話,機械一般地回答了自己的態度︰“遠阪時臣是我的老師,我敬仰他。”
“敬仰?”
“哈哈哈哈哈!”
吉爾伽美什突然愉悅大笑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
言峰綺禮眉頭皺得更深了,但並非是對吉爾伽美什感到不滿,只是難以理解他的行為。
“我換一個問題吧。”吉爾伽美什抿了一口紅酒,繼續問道︰“綺禮,你對聖杯有何願望?”
“我......我沒有願望。”
“不可能。”
吉爾伽美什立即給出了否定,“聖杯不是只會召集有資格得到它的人嗎?換言之,只有尋求聖杯之人,才會被它選中。”
“理應如此。”
“但就連我自己也不明白。”
“沒有理想與夙願的我,為何會被選中參加這場戰爭?”
言峰綺禮問吉爾伽美什,同時也是在問自己,他的內心是一片空洞,所謂的願望、欲望之類的情緒,是與他完全絕緣的存在。
或許......
他存在的意義就是幫助父親和老師擷取聖杯,他不需要夢想,父親和老師的夢想就是他的夢想。
言峰綺禮本想這樣回答自己,但是他卻給出了否定的答案。
就在言峰綺禮如此左右腦互搏之際,吉爾伽美什出聲了。
“沒有理想和夙願,那麼追求愉悅不就好了嗎?”
“所謂的人生啊,不就是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吃自己喜歡的食物、住自己喜歡的房子,或者一言概之,做自己喜歡的事情嗎?”
“開什麼玩笑,愉悅?你要讓我染指那種罪惡的墮落嗎?”言峰綺禮面露抵觸與不快,但就連這個反應,他都不知道是否是自己的真實想法。
“罪惡?墮落?”
“你的思維還真是逃脫呢?”
“明明只是一些正常人應該擁有的欲望,為什麼會和罪惡有所關聯,照你這樣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有罪。”
吉爾伽美什罕見地感到了一絲無語,名為“言峰綺禮”的存在,比他想象的還要固執和虛偽。
把自己都給騙了。
即使不開『全知全能之星』,吉爾伽美什也有能夠一眼看穿言峰綺禮本質的眼力。
正因如此,他才主動找上門。
因為剝開言峰綺禮“虛偽”外衣的過程,對于吉爾伽美什來說,就是一種難得的愉悅。
這可比什麼聖杯要有意思多了。
“這......”
吉爾伽美什的反問已經有些觸及言峰綺禮的靈魂,他再也無法按照社會經驗預設好的程序回答。
“原來如此。”
吉爾伽美什已經通過言峰綺禮的反應徹底看清了他虛無的人格,滿足地將近乎滿杯的紅酒一飲而盡,接著道︰
“通過惡行獲得的愉悅或許是罪惡,但人通過善行也能獲得愉悅、喜悅之類的情緒,那樣怎麼也不能稱之為犯罪吧?”
“所以,斷定愉悅本身就是惡,這究竟是什麼道理?”
“還是說,綺禮,你已經傲慢到了如此地步,自認為能夠給『此世所有之惡』下定義?”
“非也。”
言峰綺禮心中有些莫名的不安,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涌出來一般,他將十指交叉,嚴肅回道︰“我的內心中並沒有愉悅,也沒有傲慢。”
“我一直在尋找卻從未找到,自己人生的價值之類的。”
“言峰綺禮......你比時臣更加令我感興趣。”
“什麼意思?”言峰綺禮不理解。
“就是我所說的字面意思。”將高腳杯放在茶幾上,吉爾伽美什從原本隨意的躺姿變為正經坐姿,招呼言峰綺禮坐在自己身旁。
言峰綺禮靠近了些,但並未僭越,與吉爾伽美什同坐一套沙發,而是選擇在側方離他更近的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興致上來的吉爾伽美什化身老師,以自己身為半神、堪比神明的眼光,開始為言峰綺禮講解道︰
“听好了,所謂愉悅,就是靈魂的形態,並非是簡單的『有』或者『沒有』的問題,而是『識』與『不識』的問題。”
“綺禮,你還沒有看清楚自己靈魂的形態,所以才會說自己內心沒有愉悅,因為你還處于『不識』的狀態。”
“世間有太多愚昧之人『不識』己身,找不到自己的愉悅,所以大部分人的一生都是碌碌無為,並非需要做出多大貢獻才算優秀,而是連自己都未曾感到愉悅,又怎麼能稱自己為人,那和路邊的野草,未曾開花的野獸有什麼區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