兗州，東平國。
太平府學宮，位于無鹽城東。
由李儒安排工匠，將四座相近的府邸，打通過後修繕而成。
如今學宮的事物並不多。
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編修書籍，也就是將原本竹簡上的文字，重新整理、補全過後，搬運到書籍上面，從而印刷成冊。
這樣的事情。
原來的漢室每隔數年，便會大規模的進行一次，而且朝中還有專門的官吏，負責編修書籍之事。
學宮南角。
一座水榭之中，張靖、鄭玄、程昱、郭嘉及學宮數名學子正襟危坐。
雙方以張靖、鄭玄為首，相互交談，余者多作傾听之態，鮮少插話，眾人不時頷首，對二人所言皆表贊同之色。
“張府主！”
鄭玄看向張靖，緩聲道︰“如今竹紙現世，與刻印之法相得益彰，假以時日，書籍必成尋常之物，學子亦將倍增，然先賢之論，必有其深意，彼時，百姓智開，雜念必起，汝可有治之之法？”
方才他們談到開啟民智。
鄭玄表示，有竹紙和刻印之法，為民啟智並不算難，不過多花一些時日而已，只是為民啟智的弊端，同樣是非同小可。
如老子道德經有言。
“古之善為道者，非以明民，將以愚之，民智難治，以其智多。”
“故，以智治國，國之賊。”
“不以智治國，國之福。”
這里面的愚字，也並非是愚弄百姓們意思，更非是愚民思想，而是老實、純樸、憨厚的意思。
因為這樣的百姓，不會有什麼雜念，更注重道德與自身修養，從而更加好治理。
反之。
若平民百姓都開啟了智慧，其心思就會變得更為復雜，如勾心斗角、偷奸耍滑、陰謀詭計，世風日下、道德滑坡等等，就會滋生。
從而導致國之難治。
當然，老子的理念便是無為而治，他的這種說法，哪怕是張靖，也不敢說其是不對的。
更有孔子論語中講到。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這句話有很多種解讀，不過不管是哪種解讀，張靖都能看出其中的不易，特別是積極方面的解讀，更是讓他覺得不太現實。
畢竟孔子的那個時代。
想要做好教化萬民，那是極為艱難的，往後幾千年都沒有做到。
而消極方面的解讀就簡單多了。
橫看豎看，就愚民二字。
不管是老子的思想，還是孔子的思想，都明確指出了一點，那就是開啟民智，非是明智之舉。
對此，張靖心中有數。
“康成公！”
見眾人將目光投了過來，張靖表示絲毫不虛，喝了一口茶湯之後，開口道︰“在下對此道，亦有兩分淺見，還請康成公試听一二。”
“府主請講！”
鄭玄聞言目光灼灼的看向張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態，他倒是很好奇，這位有什麼樣的淺見。
其他人自同樣如此。
特別是鄭玄的一眾弟子，他們本就對張靖充滿了好奇。
“依吾之拙見！”
張靖看向鄭玄，神色肅然道︰“無論是否開啟民智，皆應重視法制！”
“以法為衡，以渡人心！”
“為民啟智後，人心將變得靈動，欲望等雜念，勢必滋生，往昔之道德觀，亦將因此而受沖擊，此乃無可避免之事，乃必經之過程！”
“而百姓開智之後。”
“其能識文斷字，亦能輕易通曉秩序之運轉，即律法。”
“當百姓知曉律法後，其心中便有一桿秤，知曉何事可為，何事不可為。”
“在吾觀之！”
“律法乃人性之底線，而道德，則為人性之升華！”
“一污濁之國，若人人講律法，而非空論道德，終此國，將漸有人情味，道德亦將漸歸！”
“反之，一潔淨之國！”
“若人人不講律法，而終日空論道德，強求人人大公無私，終此國，將墮落為一偽君子充斥之污濁之國！”
“道德為規則之劍，律法乃秩序之劍，秩序為主，規則輔之，便是吾之治民之道！”
“康成公以為如何？”
張靖說完後，將目光收回，極為裝逼的端起茶湯抿了一口。
開啟民智，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其中沖擊最大的，便是人性。
而張靖用胡適的話，來裝了這個逼，開啟民智後的百姓難治，那是肯定的，但他又不全用道德來約束。
而是要側重律法。
只要用好了，再加上上位者的正確引導，根本不用擔心難不難治的問題。
而且張靖還有更大的野望。
“彩！！”
“張府主高論！！”
“主公大才……”
隨著張靖話落，最先傳出動靜的，是鄭玄的弟子，他們是真覺得張靖的話很有道理。
到了這一刻。
他們也明白自身和張靖的差距，再也不敢將其視為黔首出身，畢竟哪個黔首懂這些玩意？
連他們這些人。
都沒太弄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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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程昱、郭嘉等人也同樣動容不已，若非他們早就知道主公不凡，恐怕也會如鄭玄的弟子一般。
同時他們也明白。
自家這位主公的目的，向來就明確得可怕，從來都知道自己想干什麼，該怎麼去干。
“府主之才，老朽自愧弗如！”
鄭玄沉思片刻，雙目微亮，起身向張靖施禮道︰“府主之治民方略，老朽實難妄加評斷，然聞府主所言，老朽亦感慨頗深，願以此殘身，為啟民智之事業，獻一份綿薄之力！”
此時的鄭玄。
並不知道張靖的話對與不對，不過他也認同對方所言，真心實意的願意參與到這場大業之中。
“不敢當康成公謬贊！”
張靖見狀連忙起身，快步上前將鄭玄扶起，面上滿是真誠道︰“亦不敢受康成公如此大禮，此道崎嶇漫長，得康成公相伴，靖深感榮幸，實乃太平府之幸，天下萬民之幸也！”
如果眼前之人不是鄭玄。
以張靖的臉皮，這一禮受了就受了，可眼前之人就是鄭玄，張靖表示這臉皮還得練。
程昱等人見到這一幕。
面上皆帶著喜色，能使這位當之無愧的大儒，于太平府潛心治學，對太平府的潛在裨益，自是不言而喻。
要知道。
僅鄭玄的學生便逾千數。
常年隨侍鄭玄左右的學生，就多達四百余人，如此一股士人力量，不論加入哪一方勢力，都能將治下打理得井井有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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