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年九月。
北島。湖城。海灘。
午後的海灘很寧靜，雖然有人影來回在行走，但四周還是靜悄悄的。
此時，在這里來回飄動的身影還是看不清面容，因為眼前參差不齊的劉海，本身遮住了小臉的三分之二，再加之風一吹，這張模糊的臉便也只剩被墨鏡擋著的眼楮了，如果硬是要認清這張面孔的話。
一位小女孩，穿著淺藍色襯衣和白色高腰長褲，戴著藍邊草帽和墨鏡，正低頭來回行走在濕軟軟的沙地上。
離小女孩不遠處的沙堆上，還放著一個黑色小背包，和一雙白色平底鞋。
沙堆附近，正坐著一個長得也還算英俊，年紀大約二十來歲，穿一身灰色休閑套裝，皺著眉頭，望著大海出神的年輕人。
剛開始，年輕人還時不時扭過頭來，朝女孩望幾眼。似乎他對女孩，比對腳下那雙老古董鞋更上心。那雙鞋在他的腳真想對他說一句，趕緊的，不要看小美女了，看看我吧。
這樣對女孩花心思，說是監視，也太過于嚴格了，說是跟蹤，更合適。
望著女孩的時候，年輕人還會陷入沉思，她到底在想什麼呢？
女孩大約這樣來來回回，在海灘邊走了十來分鐘後，附近大馬路邊停下一輛出租車。
很快，從車子里頭下來一位愣頭愣腦，身型微胖的青年小伙子。
小伙子朝著海灘這邊走來，只為尋找一個熟悉的身影。
看見女孩，小伙子只盯著她傻望了好久，有點像，又有點不像，才兩個月沒見，這變化是不是大了點。
女孩無意間抬頭看見了小伙子，便朝他走去。
走到小伙子身前，女孩取下黑框墨鏡，簡單整理一下吹亂的頭發，對他說道；“阿東，這下認出來沒有？”
就這麼簡單一弄，女孩清晰的面孔顯露了出來，脫俗純麗的面容，一雙不大也不小的眼楮很是純淨，脖子又細又長且白皙，身段屬于縴瘦卻矯健型的。
阿東咧嘴笑著對她說道；“晶晶，你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你裝扮成這樣，他們肯定都沒認出來。”
晶晶微微一笑，望著淳樸敦厚的阿東，問道︰“先前一直躺在床上的那個同學，亡了沒有？”
“沒。”阿東望著晶晶那濃密又縴長，還帶著些許卷卷感覺的睫毛，搖搖頭說道。
“沒亡最好，要不然我在勞教所那四個月就白呆了。人活著，我進勞教所受教育四個月。人沒了，那我說不定還得再進一趟監獄。”晶晶這說話的語調還透露著絲絲僥幸。
說著，晶晶雙手交叉抱于胸前，頭不經意偏向海灘另一邊，目光落在跟蹤自己的年輕人身上。
隨晶晶的目光望去，阿東看著那個人，雙手叉腰憤然說道︰“那個警察這樣跟著你，都有兩年的時光了，他到底想怎麼樣？”
望著那個警察，晶晶淡淡說一句，“他想親手把我抓去監獄。”
那個警察看見他倆正望著自己，便將身子往另一邊移一點，別過目光，繼續望向大海。
晶晶依舊望著那個警察，輕輕晃動手里的墨鏡，轉動著眼珠子，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晶晶將墨鏡給阿東戴上，然後壞笑著對他說道︰“阿東，送我回去前，把你最好的開車技術展現出來，咱們先整一整這個郭致林。”
“好。”
穿好鞋，再將背包背上身後，晶晶上了阿東的車，並坐在了駕駛座上。
不過很快，晶晶又同坐進副駕駛座上的阿東，迅速調換了位置。
吩咐阿東開車前，晶晶將自己頭上戴著的帽子給了阿東戴著，同時告訴他，一定要引打算一直跟在後面的郭致林闖紅燈。
好 。阿東領會點頭說道。
臭警察，想抓我，沒那麼容易。晶晶壞壞一笑，念叨一句。
拿開帽子，晶晶那烏黑濃密的頭發很是亮眼。
自從來了北方，晶晶一直都是盤著一個極為簡單但很漂亮的高發髻，沒有任何多余的裝飾。
在這里，沒有哪一個女孩不喜歡在自己的頭發上，亦或是手腕上，裝束幾樣漂亮又獨特的飾品，但晶晶是個例外。
在她的身上，沒有人能看到一點點飾品的影子。
在這個世界里，她存在的本身就是個例外。
在看到晶晶收拾行李要走的時候，警察郭致林也立刻起身回岸邊，上自己那輛一直停留在路邊的舊式小轎車，繼續跟蹤她。
反正他今天休息，有時間陪她四處走走，她剛出勞教所，說不定按捺不住性子又要闖禍。
按照晶晶的吩咐，阿東在開車的途中，使計讓郭致林這個警察連闖四次紅燈，然後還故意將他引到警察局。
警察局。
出租車領著小轎車到警察局後，郭致林立刻下車跑到前頭，朝坐在車子駕駛座里頭的人嚷道︰“林晶晶，無照駕駛，連闖四次紅燈……”
“我是林以東，有照駕駛，也沒有連闖紅燈。”坐在駕駛座上的阿東搖下車窗，取下墨鏡，對郭致林說道。
“我在這里。”說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晶晶，側過臉得意笑說道。
“你們……”被耍後的心情更加不快，郭致林此時很想抓他們下車，然後再各打一拳。他就這麼“好招呼”！
沒等郭致林將話說完，晶晶又戴上了墨鏡，然後從車上下來，一只手搭在車門上，板著臉對他說道︰“我才剛從少年管教所出來，你就跟上我了。那竟然都跟到這里來了，咱們就進去坐會兒談談吧。”
郭致林原本是想親手將林晶晶送到這里來，卻不想反而被她帶進來了。
三人來到警局里頭，晶晶作為這里普通的一名市民，狀告郭致林這個警察，知法犯法再加無故污蔑他人。
晶晶反誣告郭致林，可是他除了吃啞巴虧也無可奈何，因為他沒有證據指正她的罪行。
听完晶晶的陳述，郭致林的頂頭上司把他叫到辦公室，再次拍桌警告他不要再把時間浪費在這個叫林晶晶的女孩子身上，他要是不想在這里當警察了就盡早的離開，不要給大家惹是生非。
郭致林不想讓上司為難，便說今天是自己休息的日子，這是自己的私事，他要公事公辦就辦吧，反正自己也是沒用。
上司見郭致林這種態度，就告訴他，從現在開始他被停職了。
郭致林從上司辦公室出來，剛好晶晶帶著阿東做完筆錄。
郭致林走到晶晶跟前，盯著她的眼楮，從牙縫里擠出一字一字來︰“林晶晶，總有一天，我會親自把你送進來，你等著。”
坐在座椅上的晶晶站起來，露出一絲絲冷笑，說道︰“你連你師傅的一半功力都趕不上，我倒要看看你能有什麼本事抓到我。”
“你成年了，我也才二十一歲，時間還有很多，我不信我找不到確切的證據抓到你。”
晶晶走到他身旁，轉過頭望著他的眼楮冷冷說道︰“我等著。不過要是有那麼一天，我給了你機會的時候，你也可要好好抓住了。”
倆人猛烈對視著，突然一個濃妝妖媚，身材苗條的女郎走進來，望著郭致林的背影發笑道︰“郭警官，原來你來上班了，我就說嘛，你怎麼今天就沒過來，呵呵……”
听到令人起雞皮疙瘩的笑聲，郭致林回頭疑惑指著女郎說道︰“你是誰？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認錯人了。”
見這個警察對自己做過的事還不認賬，女郎于是從自己的錢包里抽出一張證件，望著它不高興念道︰“郭致林，普通警員，編號……”
沒等女郎念完，郭致林從她手上搶回證件，生氣說道︰“這是我的警員證，怎麼會在你這里？”
“怎麼？才昨晚的事，你現在就忘了啊，薄情郎……”說著，女郎還將手搭在郭志林的肩上，撒嬌甜笑說著一些不入流的話，“早知道，我就不放你走了，真是的……”
見女郎當著同事的面對自己動手，郭致林一把甩開她的手，發怒道︰“這里是警察局，你干什麼？你再亂動手，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抓起來？”
在一旁看熱鬧的阿東，將雙手抱于胸前嘲諷道︰“你已經不是警察了，憑什麼亂抓人？是不是怕人家把你的風流事抖出來？哼哼……”
“原來這里的警察跟外面的流氓一個樣，我還以為這里會是個干淨的地方呢？有你們這樣的警察，我看這里永遠都不會太平了。”對著這里的警察說完幾句話，晶晶反將雙手搭在後背，轉頭又對郭致林說道，“郭致林，你有多大的能耐就盡量對我使出來，可別等我真正長大了，你老了，卻沒這個精力了。”
接著，晶晶朝正握著自己手碗喊疼的女郎瞟一眼，又對郭致林講道，“不過現在你還是先忙完你的私事，再來管我吧，今天就到此為止。別再跟著我！”
“只要我郭致林是警察一天，你林晶晶是嫌疑犯一日，我們之間永遠都不會這麼簡單結束。”郭致林咬牙回應她。
“又是一場游戲結束了。阿東，我們走。”晶晶叫上阿東。
阿東听到吩咐，跟在晶晶身後，與她一並離開警察局。
“郭致林，你的風流事能先解決了嗎？這里是警察局，不是你家。”郭致林的上司對他怒吼道。
“你到底是誰？是什麼人叫你過來這里誣陷我的？”郭致林上前抓住女郎的手腕，問道。
“算了，你這種人我也見多了，佔盡了便宜的事，睡一覺後就當做什麼也沒發生？”女郎想抽回自己的手，見郭致林不肯松手，便又羞答答說道，“我可是正當營業廳里的歌舞女郎，不信你就去問問，全城的男人哪一個不認識我……我的阿麗姐？小哥哥，見你是初犯，我沒找你算賬，你是不是也就不跟我計較了，放我走……”
“你好自為之。”說完，郭致林松開女郎的手，從警局後門離開。
出來了，說什麼都要先回家一趟，所以就在警察局門口，晶晶與阿東分手。
看著晶晶離開後，阿東在外面等來了妖艷的歌舞女郎。
他們是鄰居，當然是順路一起回去。
歌舞女郎笑著高興對阿東講道︰“阿東，我真是沒想到，在這里還能看見你，怎麼樣？我的演技不錯吧。”
“你怎麼會有他的工作證？”阿東傻笑著問道。
“這次真是他倒霉，昨晚在我們那查崗的時候，不小心讓警員證被我們舞廳那里的客人偷走了。”女郎不屑解釋道。
听到郭致林的遭遇，阿東反倒說了這樣一句話︰“郭致林真是個讓人討厭的警察。”
女郎又補上一句︰“非常非常的讓人討厭。”
之後，倆人又說笑著回去。
還沒到天黑的時候，晶晶便準備從這里走回去，隨便也看看路邊的風景。
走了八條街，再轉了九個彎，再路過十家小院，終于，晃悠悠看著路走著，晶晶看到了大家長王麗芝專用的車子，從前面的寬道快速駛過。
一定得趕在她回家之前到家，晶晶一想到這點，便將慢悠悠的散步換成了快速短跑，抄近路往家跑。
不到十分鐘，她就站到了王家大宅的大門外。
王家大宅。
望著高十米的大鐵門，晶晶做幾組簡單熱身的動作，然後迅速爬上去翻過。
不消多少工夫，晶晶就從外面跳到了里面，然後騎上放在不遠處的自行車飛奔到主樓側面牆角下。
從主樓側面牆角一處地洞里，晶晶翻找出一把弓弩箭和一條長吊繩。
將吊繩系在短箭尾巴後，蹲在離主樓十開米距離處，晶晶將弩箭射到三樓窗戶旁邊的一個紅色鎖孔處，機關自動鎖好後，她就利用吊繩一步一步爬到自己的房間。
過去四五年了，這個套路對晶晶來說，已然是十分熟悉了。
這個攀爬的方法當初還是阿姨教晶晶的，當然她也並不好奇這又是誰教會阿姨的，反正住在這個家附近的人個個都奇怪得很，他們會點奇招，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在晶晶攀牆爬回自己房間的時候，麗芝的車子在主樓門口外邊停下。
在門口，還是穿著一身黑色棉質衣服的文管家，阿文，恭恭敬敬站著那，等待她回來。
模樣和姿態幾年不變的王董事長，今天穿著一件低V領真絲長袖襯衫，和黑色緊身褲。還是那樣喜歡黑白搭配的她，又是穿著黑色高跟皮鞋，只是除了戴了一對黑珍珠耳環，身上再無其他飾品。
從車上下來看見阿文，麗芝便問︰“人呢？”
“情況，我還是到書房，再向董事長匯報吧。”阿文的眼神透露出來的又是自責。
因為晶晶，他總是在自責，這種眼神，是麗芝總不願多看見的。
阿文跟在麗芝後面。
到書房後，阿文告訴麗芝，他沒有接到晶晶，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但還是沒找見。
听到他的話，先嘆口氣，然後坐下來，麗芝一只手撐著腦袋，有些疲倦說道︰“她要是這麼容易讓你找到，她就不是晶晶了。”
人跑得再快，怎麼可能快過車子呢，麗芝在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了晶晶狂奔的身影。
為了不讓晶晶發現，麗芝還特意吩咐司機開慢點。
“董事長還有事情要忙，我先出去了。”
“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阿文出去後，麗芝一個人待在書房，回想晶晶來到自己身邊後的生活………
為什麼她回來後，自己還是感覺到很累呢？原本的擔憂，一點也沒少。所謂的方向，也並非是一帆風順地，向自己預期安排的目標前行。到底她還要怎麼做，才能補上空缺的地方。
麗芝想著想著，頭又疼了起來。
只為這種事，麗芝的頭才疼。
管教這個妹妹，真是比管理一個大公司，還要費心費力。
到了吃飯的點，佣人阿莉出來，喊大家進餐廳吃晚飯。
麗芝出書房，朝餐廳那邊走去。
路上踫到阿姨，麗芝便請她跟自己一起過去吃飯。
阿姨穿著一身米色棉質長袖衣服，說她要去喊上晶晶一起去。
麗芝故意問道︰“怎麼，她回來了？什麼時候的事？”
“你這麼忙，怎麼會知道她是時候回來的？好了，你先去進去吧，智鈞還有家業都還在等著呢，我馬上就帶著晶晶過來。”
說完這幾句，阿姨就從麗芝身邊走開。
晶晶回來進自己的屋只看了一眼，教官方秀義一年前寄過來的照片後，就去了阿姨的屋，向她請安，之後就待在了自己的房中睡覺。
阿姨喊晶晶去吃飯，並告訴她一家人四個月沒有好好聚一聚，今晚該聚聚了，她不能不下樓。
阿姨的話，晶晶不能不听，便與她一道有說有笑的從樓上下來。
在大廳，她們看到了正等著她們的文管家。
待她倆一走近，文管家問晶晶，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他就一直沒看到人。
晶晶望著阿文，用厭棄的口吻說道︰“難道從哪個門進來，走哪條道，什麼時候到家，我還要向文管家一一做個匯報嗎？”
半晌，阿文露出一絲微笑講道︰“你回來了就好。”
來到餐廳，家業立刻起身對長輩行禮，接著麗芝起身同陳先生一起請阿姨坐下。
而晶晶則坐到家業旁邊，對他擠眉弄眼做了個鬼臉，想逗他樂一下。
家業被逗樂偷偷笑了起來，可是撞見麗芝嚴肅的目光，他便又立即收起笑臉，低頭吃飯。
“家業，今天你的表哥和表姐都給我打過電話了，他們問你什麼時候也能過去。國外的教育水平遠遠高過我們這里，難道真要等你初中畢業了，才把你送出去？”麗芝邊吃邊望著家業說道。
家業放下手中的筷子，低著頭小聲害羞說道︰“媽媽，我不想出國，我很喜歡這里，我不想離開。”
“家業，媽媽告訴你多少次了，跟別人說話得要有底氣，不能低頭，更不能輕聲細語的。你怎麼又忘了？你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麗芝厲聲教訓家業道。
被麗芝一訓斥，家業顯得更緊張了。
晶晶伸出一只手，緊緊握住家業的小手，小聲笑著對他說道︰“別怕，有我在。”
看到晶晶的笑臉，小家業便覺得什麼也不怕了，抬起頭，用洪亮的聲音將剛才的話又說一遍。
“這樣說才是正確的。要不要出國，不是你想就能決定，，我會跟你爸爸再商量一下，你到底什麼時候出國最好。你不要使小性子，要不然我不會輕易饒了你。”麗芝又教導道。
麗芝總喜歡在吃飯的時候，批評教訓某個犯錯誤的人。
她這樣做，讓晶晶心里很不舒服，吃個飯都不讓人有個好心情。
“教禮儀的老師說了，吃飯的時候不能說話。大家長在上班的時候肯定是說了不少話，回家了，您又有說不完的話。都這個時候了，您還是消停一會吧。”晶晶望著麗芝冷臉說道。
“麗芝，先吃飯吧。再不吃，就涼了，飯涼了吃進肚子里，可對身體不好。”阿姨轉頭對麗芝笑著說道。
听到阿姨的勸話，麗芝便不在說什麼，掃了晶晶一眼後繼續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