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離開小山村的時候,晨霧還沒散呢。
老王就在院門口蹲著,幫他捆行李。那草繩在老王滿是老繭的手里繞來繞去,最後打了個特別結實的結。弄完了,老王還拍了拍那個帆布包,說︰“寺里的齋飯沒什麼味道,我給你塞了些野棗,要是餓了就嚼上兩顆。”
胡逸彎下腰去拿行李,手指肚擦過包上棗核鼓起來的地方,山上的風帶著松針的香味就往領口子里灌。
他昨晚上翻來覆去的,都沒睡安穩,腦子里全是老王說的“山澗里的水”。他就尋思啊,那得是個啥樣的聲音呢?能讓一個種地的莊稼漢說出“清澈得能看到底”這樣的話。
“叔,我走了啊。”胡逸朝著老王揮了揮手,剛一轉身,就听到身後傳來那種拖拖拉拉的腳步聲。
回頭一看,就瞧見老王舉著個粗粗的陶罐,罐口還蒙著塊藍布呢。老王說︰“這里面裝了些腌筍,那寺廟在雲里頭,潮氣大。”
胡逸接過來,手指尖踫到陶罐上還沾著的灶灰。
老王搓了搓手,又叮囑了一句︰“那老和尚不喜歡熱鬧,你說話的時候小聲點。”
這山路啊,比想象中的難走多了。
胡逸爬了兩個時辰,後背的汗都濕透了,好不容易在轉過第七個山梁的時候,才看到那紅牆。
寺廟的門半掩著,那寫著“雲隱寺”的匾額都褪色了,還歪向一邊,門環上的銅綠都被蹭掉了兩塊,看樣子經常有人進出。他剛要抬手敲門呢,就听門里頭“吱呀”一聲。
開門的是個老和尚,眉毛白白的,身上那件灰布僧袍都洗得快沒顏色了,袖口還沾著香灰呢。
胡逸心里尋思,這應該就是慧能大師了。老王之前說過,這寺里就一個住持,在這兒守了三十年了。
“施主可是來上香的呀?”老和尚雙手合十,那聲音就跟敲在老木頭上似的,悶悶沉沉的。
胡逸趕忙放下行李,鞠躬的時候,帆布包在石階上撞了一下,說道︰“大師啊,我是來……求個清淨的。”他喉嚨動了動,把“找靈感”這仨字又給咽回去了,接著說︰“最近心里頭亂糟糟的,想在寺里住些日子,跟著上早課,再干點雜活。”
慧能大師眯著眼楮上下打量他。
你看胡逸,白t恤上沾著草屑,運動鞋邊上蹭的都是黃泥,哪有一點都市歌王的樣子啊。
最後大師點了點頭說︰“跟我來吧。”轉身的時候,僧袍在青石板上掃過,帶起一股沉水香的味兒。
雲隱寺里可比木屋里安靜多了。
胡逸被安排住在西廂房,窗戶正對著後山的竹林。
每天寅時三刻,第一聲鐘響就會穿過晨霧傳進耳朵里。
一開始他根本起不來,第三次睡過頭的時候,慧能大師端著一碗素面就站在床前了,還說︰“這鐘是叫人醒醒神的,又不是催命的。”
打這以後,他就跟著小沙彌們學敲鐘了。那鐘槌啊,都快有他半個人那麼高了。頭一回掄起來的時候,虎口那兒震得生疼,麻得厲害。
大師就站在走廊下頭看著呢,一直等到那鐘聲的余音都散沒了,才慢悠悠地說︰“敲鐘啊,得敲到心里頭去。你手勁兒太僵的話,那鐘聲听起來就硬邦邦的。”
胡逸就一直在心里琢磨大師這話。到了第七天再敲鐘的時候,他就故意把手臂放松了些。
嘿,這鐘聲還真就變樣兒了。第一下敲出來有點悶,第二下就變得低沉了,到了第三下,就好像山澗里的水似的,慢悠悠地從石頭縫里漫出來,叮叮咚咚地就淌進竹林子里去了。
他一下子就想起老王說過的話,鼻子一酸。
每天呢,晨課、誦經、掃地、挑水,胡逸的日子被安排得滿滿當當的。不過他感覺啊,這可比在錄音棚的時候輕松多了。
以前在錄音棚的時候啊,他老是緊緊攥著手機等消息呢,就怕錯過哪個熱搜。現在可好,掃著落葉就把時間都給忘了,就看著陽光一點一點在青瓦上慢慢爬,看著麻雀叼著松籽從飛檐那兒飛過去。
有一天傍晚啊,他正蹲在井邊洗掃帚呢,看見大師正在晾袈裟,就問大師︰“您說,我現在這樣,算不算是在浪費時間啊?”
慧能大師把袈裟抖得平平展展的,然後問他︰“施主以前寫歌的時候,是不是心里老是想著‘我得紅啊’‘我得拿獎啊’?”
胡逸听了這話,一下子就愣住了。可不是嘛,以前就是這樣啊。
就說上張專輯吧,為了能沖到排行榜上去,他連著熬了三個大夜改副歌呢。最後啊,把本來想寫的“老巷口的糖畫攤”給改成“香檳杯里的月亮”了。“現在咋樣啦?”大師把袈裟搭到竹竿上,瞅著胡逸問,“還老琢磨那些事兒呢?”
胡逸正瞧著井里自己的倒影呢。喲,黑眼圈沒之前那麼重了,眉頭也舒展開了,就連眼角的小細紋都平展了不少。
他搖了搖頭說︰“就想啊,靜下心來听听自己心里到底咋想的。”
大師听了就笑了,那臉上的皺紋里就像盛著晚霞似的,說道︰“那這就不算白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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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起霧的清晨,情況有了轉變。
胡逸跟著敲鐘呢,剛敲第一下,嘿,霧氣一下子就散了些。
那鐘聲裹挾著濕冷的空氣就朝著山壁撞過去了,然後又被彈回來,在天地之間就蕩起了一層又一層的回響。
他握著鐘槌的手一下子就停住了。
這聲音咋這麼像呢?特別像交響樂里的復調啊!
主調就是那鐘聲,副調就是山壁的回聲,再加上竹林沙沙作響的聲音,這不就是自己以前絞盡腦汁都找不到的那種“層次”嘛。
他趕忙從兜里掏出小本本,筆尖在紙上飛快地寫著︰“主音像鐘,次音像山壁,尾音像竹子……”那墨水暈開了,把“壁”字染得黑乎乎的一團,他可顧不上這個,就感覺自己胸腔里有一團火又熊熊燃燒起來了,這火啊,可比在曬谷場的時候更穩當,也更暖和呢。
過了三天,他正在後院掃松針呢,就听到了那聲葉笛。
“嗚——”
這聲音是從竹叢後面傳過來的,就像是風從蘆葦管里穿過似的,又清亮又脆生。胡逸循著聲音找過去,就瞧見一個小沙彌蹲在石凳上呢,正把一片竹葉卷成個筒,還含在嘴里。
“小師傅,這是干啥呢?”他腳步放得很輕,生怕嚇到這孩子。
小沙彌被嚇了一跳,竹葉“啪”的一聲就掉到地上了。
這孩子也就七八歲的樣子,圓臉蛋上還沾著草籽呢,結結巴巴地說︰“我、我是偷學的!師兄說吹葉笛不規矩……”
胡逸彎下腰把竹葉撿起來,放到唇邊試了試。他以前五音不全的毛病早就沒了,可這葉笛他竟然吹不響。
“小師傅,教教我唄?”他也蹲了下來,和小沙彌的眼楮平視著。
小沙彌歪著腦袋看了看他,見他眼楮里沒有責備的意思,就湊了過來︰“得把葉子卷出個尖兒來,舌頭要抵著……”小沙彌的小手指在胡逸的嘴角點了點,“對,就像這樣——”
這一回胡逸听清楚了,那旋律簡單得很,簡直有點寒酸,可是每一個音都像是撞在了他的心坎上。
他突然就想起在山村錄的打谷調,想起老王用方言念的“稻穗黃,木槌響”,還想起顏悅以前冷笑說的“你這種破歌誰會听”。
“原來啊,歌不一定要多復雜。”他小聲嘟囔著,“而是要……讓人听到心跳的聲音。”
小沙彌听不懂他在說啥,眨巴眨巴眼楮就跑開了。
胡逸緊緊握著那片竹葉就回禪房去了,一進去就看到紙頁在桌子上攤了一地。他把梵音里那種平仄的感覺、鐘鼓敲打的節奏,還有葉笛吹出的清冽味道,一股腦兒全摻和進去,那筆尖在紙上刷刷刷地走得可快了,最後寫下這麼一句︰“放下的是枷鎖,拾起的是煙火。”
他瞅著最後寫的這句話,冷不丁就笑出了聲兒。嘿,這哪是什麼歌呀,這分明就是他自個兒的事兒嘛。
在離開寺廟的前一天晚上,慧能大師來敲他的房門了。
那老人家手里端著一盞油燈呢,燈芯上挑著豆粒兒大的小火苗,問道︰“施主明天是要走了嗎?”
胡逸點點頭說︰“我找到靈感了,得回去寫歌嘍。”
大師就把油燈放在桌子上,那火光一照,紙上的字一會兒亮一會兒暗的。大師說︰“老衲送你一句話。”說完就閉上眼楮,雙手合十,“音由心生,曲自情起。”
胡逸“撲通”一下就跪在蒲團上了,額頭踫到那冰涼涼的青石板。
他一下子就想通了,這些日子他一直在找的,根本就不是什麼“新的音樂表達”,而是當年蹲在天橋底下彈吉他的那個自己啊。那時候他寫歌,可不是為了積分,也不是為了拿獎,就是想唱給路過的流浪漢听,唱給掉了牙的老奶奶听。
“謝謝大師。”他說話的時候聲音都有點兒發顫了。
第二天,天還沒亮呢,胡逸就背著行李出了廟門。
山上的霧又起來了,回頭再看的時候,雲隱寺那紅紅的牆就只剩下個模模糊糊的影子了。他掏出手機,嘿,總算有信號了。這時候助理的消息蹦了出來︰“胡老師啊,下周末當代藝術展就要開幕嘍。策展人說您新專輯的概念和展覽主題可太搭了……”
胡逸瞅著手機屏幕上的展覽海報,手指頭輕輕在“重生”這倆字上摩挲著。
山風裹挾著晨霧就吹過來了,他把小沙彌教他的那片竹葉別在了領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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