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在星韻大廈樓下的梧桐樹下站了有十分鐘，手機屏幕在手心燙得他心里直發毛。
小李發的消息還在屏幕界面上亮著︰“哥啊，我那些粉絲說想听現場版呢！要不咱搞個派對唄？就是那種能穿上復古喇叭褲，還能打霓虹燈的那種……”
他朝著玻璃幕牆里自己的影子拽了拽領帶。
那幕牆映出寫字樓里加班的燈光，就跟張老先生書房里那盞老式台燈特別像——老人老是在深夜翻著那本美國筆記本，紙頁沙沙的聲音和茶盞輕輕踫撞發出的脆響混在一起，這可是胡逸學作曲的時候最熟悉的背景聲音了。
“叮。”手機又震動了幾下，是小周發來的消息︰“地下音樂酒吧的後半場能空出來，不過設備得咱們自己準備。”
胡逸低著頭回了個“好”，手指肚在“復古音樂體驗派對”這幾個字上停了一會兒。
他襯衫下面的系統進度條一跳一跳的，68的進度就像一團燒得正旺的火，烤得他後脖頸子發緊——上一次進度到50的時候，他靠著一首《舊磁帶》拿下了金曲新人獎；這一回啊，感覺像是要沖破什麼似的。
三天之後呢，胡逸蹲在地下酒吧的舊木梁下面，看著小周踮著腳掛霓虹燈。
紅綠色的燈泡在鐵架子上晃悠，把小周的白t恤都映成一塊一塊斑駁的彩色了。“哥，你瞅瞅這個！”小周冷不丁從紙箱里拽出一條喇叭褲，那褲腳都磨得泛白了。“這可是我媽壓箱底的寶貝，听她說這是1987年時候的款式呢。”
胡逸伸手接過褲子，那布料滑過指尖的時候，他腦海里一下子就浮現出張老筆記本里夾著的那張老照片。照片里有個年輕人穿著喇叭褲，抱著吉他，背後是美國的街牌呢。
“這能用。”胡逸說完就把褲子遞給負責服裝區的志願者了。他眼角余光掃到小周正拿著酒精棉擦一個掉漆的音響呢。“這音響是借來的？”他隨口問道。
“是隔壁琴行老板他爺爺那輩兒用過的。”小周一邊哈著氣擦去最後一點灰，一邊說道，“他說這個音響能調出電子管那種暖聲，比現在的新設備有韻味多了。”小周抬起頭的時候，額角上沾了一塊黑漬，他又接著說︰“不過投影儀只能借到晚上十點，咱們得趕在那之前把事兒都弄完。”
胡逸伸手拍了拍小周的肩膀，安慰道︰“這就夠了。”
宣傳這事兒已經卡殼兩天了。
小李在奶茶店里翹著二郎腿，嘴里咬著吸管，咬得吧嗒吧嗒直響。“哥，我可跟你說啊，現在的年輕人誰還听那種老掉牙的迪斯科啊？我上次發了個90年代的歌單，你猜怎麼著？評論區全是刷‘退退退’的。”
胡逸沒搭腔，自顧自地從背包里掏出耳機戴上了。
前奏剛一響起，就听到小李嘴里的吸管“啪”的一聲掉到桌子上了。
那合成器的蜂鳴聲裹挾著銅管樂器明亮的音色，就好像突然撕開了一層舊報紙，一下子就露出了里面鮮活的色彩。副歌那兒鼓點一滾過來，他的腳就開始跟著打拍子了。本來搭在椅背上的手也垂了下來，順著旋律在桌面上敲出很清晰的節奏呢。
“這是啥呀……”他一下抓過胡逸的手機，就見屏幕上顯示著“張守正1987年手稿•改編版”。
“這是迪斯科的鼓機，還加了點那種ai自動編曲的轉調。”胡逸瞅著小李眼楮里冒光，就說，“你那些粉絲不是老愛說‘回憶殺’嘛，這次啊，就讓他們自己成為回憶里的人。”
小李“騰”地一下就站起來了，椅子在地上拉出一道刺耳的聲音。
他一把抓過外套就往身上套，手機也已經點開剪映了，嘴里還說著︰“標題我都想好了——‘這年頭還有人做這種音樂？’”走到門口又把頭探回來，“晚上八點就發出去，你可得準備好，到時候現場肯定炸翻了。”
派對那天晚上，地下酒吧里有股霉味，還混著可樂氣泡那種甜甜的味道。
小周在門口發著熒光手環呢，他手腕上的表顯示已經七點五十分了，額角的汗把那點黑漬都暈成淺灰色了，著急忙慌地說︰“哥，人都排到巷口去了！”
胡逸站在dj台後面，舊音響發出的電流聲在耳邊嗡嗡直響。
他低著頭調eq呢，眼楮的余光掃過人群，就瞧見那些穿著潮牌的年輕人正摸著喇叭褲模型拍照呢，有個染著藍頭發的姑娘把熒光手環套在腳踝上，就好像踩著一串會發光的鈴鐺似的。
第一首混編曲響起來的時候，現場安靜得都能听到投影儀風扇發出的嗡嗡聲。可才過了八秒呢，第一聲尖叫就猛地炸響了。
電子鼓那點子動靜，和著口琴清亮的聲音，從舊音響里傳出來，帶著一種暖烘烘的顆粒感。有人跟著哼起了副歌，那調子準得讓胡逸的手都抖了一下。
“這是《夏鳴曲》啊！”染著藍頭發的姑娘冷不丁就跳到椅子上了，她喇叭褲的褲腳從桌面的可樂杯上掃過，“我奶奶老是哼這個曲子呢！”說完就張開雙臂轉了個圈，她頭上戴著的熒光手環在空中劃出一道綠瑩瑩的弧線，還興奮地喊著︰“原來這麼跳才對勁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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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里哄笑起來，接著就你一言我一語地應和著。
穿白球鞋的男生拉著同伴的手就往人群中間擠，發梢挑染成紫色的女孩從包里掏出一串鑰匙，就跟著節奏敲起來，就像敲響板似的。
胡逸瞅著監控屏里晃來晃去的人影，忽然就想起張老哼《夏鳴曲》的時候了。那時候陽光透過紗窗，灑在張老顫顫巍巍的睫毛上。胡逸心里就想啊，原來那些老旋律啊，根本就沒有真的消失不見，只是一直在等著一個合適的由頭呢。
“下面到互動時間啦！”小周舉著麥克風擠到前面的台子那兒，臉漲得通紅通紅的，“現場投票啊，選出你們最想再听的音樂風格！”
一下子，手機閃光燈就跟連成了一片星海似的。
胡逸盯著投票器看，迪斯科佔了37，放克佔了29，新浪潮佔24，最後還有8選的是“全都要”。
他就低下頭在曲庫里翻找起來，手指尖停在了《霓虹夜班車》的改編版上。合成器的滑音和薩克斯的沙啞聲一摻和，那聲音就這麼慢悠悠地散開來了。這時候啊，也不知道從後台哪兒冒出來個舊沙發，被人給搬到前面來了。有三個姑娘呢，就歪歪斜斜地靠在沙發上，一邊晃悠著腳，一邊打著拍子。那鞋跟磕在地板上的聲音啊，跟鼓點就像是商量好了似的，嚴嚴實實卡在一塊兒。
小李呢，他的手機就沒個消停的時候。他舉著手機在人群里鑽來鑽去的，那鏡頭啊，掃過了扭著胯跳舞的男生，也掃過了拿著舊拍立得拍照的小情侶，還掃到了在dj台後面跟著節奏晃肩膀的胡逸。
等他把視頻發出去之後呢，低頭瞅了一眼後台的數據。好家伙，那點贊數就跟開了加速器似的，噌噌往上漲啊。再看評論區，消息刷得他都忙不過來了，全是在問的，“求背景音樂啊！”“這舞在哪兒學的呀？”“原來復古這麼帶勁呢！”
等到散場的時候啊，都已經過了十點了。小周抱著個空可樂瓶，那眼楮啊，亮得就跟安了燈泡似的，興奮得不行，跟他哥說︰“哥啊！剛剛有三個工作室的人來找我要聯系方式呢，說是想一起合作做復古歌單！”說著還晃了晃手機，手機屏幕上有三個未接來電呢。他又接著說︰“還有個穿西裝的女的，說要代表啥文化公司的……”
就在這個時候，胡逸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把手機摸出來一看，短信框里就簡簡單單一行字︰“你做的每一步，我們都看在眼里呢。”
夜里的風啊，從敞開的後門呼呼地灌進來，把桌上的投票單都給吹亂了。胡逸看著窗外的星空，微微地笑了笑，然後用手指頭輕輕踫了踫襯衫下面的系統進度條。那進度條現在顯示的是79呢，摸著比三天前更熱乎了。“小周啊。”他一轉身，就從小周手里接過了外套，然後說道，“明天呢，你幫我查一查星韻文化那個年度簽約會啥時候開啊。”
小周一下子有點懵，就問︰“您這是打算去呀？”
胡逸把外套往胳膊肘那兒一搭，朝著巷口那邊就走過去了。
路燈在他身後呢，拉出一道長長的影子，那影子和地上到處都是的熒光手環啊，還有被踩得皺巴巴的喇叭褲都混在一塊兒了，就好像一幅還沒畫完的畫似的。
“去啊。”他一邊走一邊說，“得讓某些人好好看看，這幅畫完整了到底是個啥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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