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把手機倒扣在床頭櫃上的時候，那手指關節因為用力都變得煞白。孫總那套又想壓低版權費，又要撤推廣位的小算盤，就像根刺一樣在他腦袋里攪來攪去。他眼楮盯著窗外文化中心大禮堂的橫幅看了足足十分鐘，到最後呢，就只是把領帶扯松了，給小周發了個消息之後，轉身從衣櫃里翻出那件洗得都有點發白的灰色連帽衫。這衣服啊，是他以前在街頭駐唱的時候經常穿的，現在套在定制的襯衫外面，還真有點那種破釜沉舟的感覺呢。
“錢博士說測試場地七點之前就能準備好。”小周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車就在樓下等著您呢。”
胡逸應了一聲，然後彎腰撿起被捏得皺巴巴的流程表，用手指頭慢慢把那些折痕給撫平了。
鏡子里照出他眼尾紅紅的，就像一團被壓著還沒燒起來的火似的。
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的銀鏈子，這可是系統第一次獎勵的“靈感碎片”呢，貼在皮膚上涼颼颼的。他對著鏡子小聲嘀咕︰“先得把技術給弄扎實了，孫總那些下三濫的招數，等產品站穩腳跟了再去收拾他。”
測試場地在科技園區的地下三層，那金屬門一打開，就看到錢博士穿著的白大褂衣角還沾著咖啡漬呢，正踮著腳在那調整全息投影儀的角度。小王抱著筆記本電腦，從控制台後面探出腦袋來，眼鏡片上霧蒙蒙的，他說道︰“胡總啊，傳感器陣列已經校準好啦，氣味模擬模塊也預熱到九成了。”
胡逸走到主控制台跟前，手指在操作屏上輕輕一劃，藍色的光帶就順著台面蔓延開來，他說道︰“開始測試吧。”
開頭的二十分鐘啊，那是順順利利的。
當《茉莉花》的旋律響起來的時候，空氣里就飄起了一種若有若無的甜香，就好像是被清晨露水浸過的花瓣散發出來的味道一樣。等到《賽馬》的鼓點“轟”地一下炸開，立體音場里真就像是有馬蹄聲從左後方猛地沖過來，擦著大家的耳朵就往右邊狂奔而去呢。這時候啊，小王在控制台後面興奮得直搓手，錢博士呢，喉結不停地上下動，他白大褂口袋里的鉛筆都被他給捏斷了半截。
可沒想到，問題出在《霸王別姬》這個選段上了。
當虛擬的程蝶衣那水袖掃過“四面楚歌”的全息戰場的時候，氣味模塊突然就發出那種特別尖銳的蜂鳴聲。
胡逸的後脖頸一下子就繃緊了，為啥呢？因為這時候冒出來的是茉莉香和鐵銹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就好像是把鮮花插到血里一樣，那味道能好嗎？
緊接著，控制台的紅色警示燈“唰”地一下就亮起來了。小王的手指在鍵盤上快速地動著，嘴里喊道︰“兼容性出問題了！嗅覺模塊和音場定位系統的數據有沖突啊——”
錢博士著急了，他沖過去就想要按緊急停止鍵，結果被胡逸一下子給攔住了。胡逸說道︰“接著來。”胡逸的聲音冷得像冰窖里的風，“把所有錯誤代碼都給我記下來。”他眼楮死死盯著屏幕上那像發了瘋似的亂蹦的數據流，太陽穴那兒一鼓一鼓地跳個不停。
他的意識里，系統微微地顫動起來，這就是觸發任務的信號啊。果不其然，視網膜上冒出來一行閃著金光的字︰“檢測到音樂科技技術卡殼了，宿主得根據經典歌詞里的邏輯，把數據沖突的關鍵找出來。要是完成了，就獎勵一張高級代碼解析卡。”
胡逸把眼楮閉上了一會兒。
三年前，在地下通道的時候，顏悅當著好多人的面把錄音筆甩給他，那時候系統就冒出來了；去年給《山海》編曲的時候，腦子卡殼了，系統就給了個“海浪和山風對話”的靈感。現在呢……他就想到《霸王別姬》里那句“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戲曲里最看重“寸勁”，那數據傳輸是不是也得有這個“寸勁”呢？
“小王啊，你把聲場定位的延遲參數給我調出來。”胡逸冷不丁地說話了。
小王愣了一下子，趕緊調出數據說︰“現在延遲是15毫秒，行業標準是20毫秒呢。”
“錢博士，那個嗅覺模塊觸發的邏輯，是不是按照‘聲音峰值’來同步的啊？”
錢博士使勁一拍大腿︰“哎呀，對呀！咱們為了能有那種‘即時感’，就把氣味釋放的節點和音波振幅的峰值死死地綁一塊兒了——”
“可是戲曲的‘氣口’可比流行樂短了三分之一呢。”胡逸把手指重重地敲在“延遲參數”那一欄，大聲說道︰“你們看啊，《霸王別姬》里‘勸君王飲酒听虞歌’這一段，換氣間隔就只有8毫秒呢！音波峰值剛一到，氣味模塊前一次釋放還沒弄完呢，就被新指令給硬生生地打斷了。”
小王這邊呢，鼠標點得像飛一樣，嘴里也不閑著︰“那咱們就修改觸發邏輯唄！把氣味釋放節點從‘峰值同步’改成‘峰值前3毫秒預觸發’，這樣說不定就行。”
胡逸眼楮緊緊盯著屏幕，這時候系統獎勵的解析卡就像一股暖流似的涌進大腦，他接著說︰“咱得知道，傳統戲腔的氣口節奏啊，得用那種‘搶半拍’的方式去配合才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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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博士呢，手一直在抖，最後一行代碼他親自上手輸進去了。
嘿，就這麼著，當程蝶衣的水袖又一次揚起來的時候，那警報聲一下子就停住了，就跟被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似的。
這時候啊，茉莉香混著那種若有若無的硝煙味就慢慢散開了。正好在“力拔山兮氣蓋世”那個拖腔揚起來的時候，香味最濃。這香味啊，就像是楚歌里的花香，帶著那種末路英雄的悲壯勁兒。
“成了！成了！”小王興奮得一下子跳起來，結果把椅子都撞翻了，筆記本電腦“啪”的一聲掉在地上，他都顧不上撿呢。
錢博士把眼鏡摘下來，擦了一遍又一遍。他白大褂口袋里的斷鉛筆“叮”的一聲掉到地上，他彎腰去撿，剛踫到鉛筆的那一刻，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聲音還有點哽咽︰“都三年了啊……我現在可算是明白您說的‘傳統不是博物館里的標本’是啥意思了。”胡逸身子往後靠在控制台上，那金屬咯得後背生疼，可他笑得跟個小孩似的。
他伸手想掏出手機給小周報個喜呢，嘿，屏幕倒先亮起來了，是個陌生號碼，備注寫著“未知來電”。
“喂？”胡逸接起電話。
“胡先生啊，我是‘听月樓’的服務員呢。”電話那頭的聲音壓得低低的，還透著股急切勁兒，“剛孫總他們那包間門沒關嚴實，我就听到張老板說啦，說明天發布會現場啊，‘傳統音樂保護協會’的人會舉牌子抗議呢，還說您搞的那個‘傳統+’是在‘糟蹋老祖宗的東西’。”
胡逸臉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僵住了。
他瞅著測試場地中間還在轉著的虛擬程蝶衣呢，那水袖在空中劃過時留下的光痕，一下子讓他想起二十年前在戲園子後台的事兒。當時爺爺給他別頭冠的時候說︰“小逸啊，戲這東西啊，最怕的不是新東西，而是那些不敢接受新東西的人。”
手機在手里都有點發燙了。
他看著控制台上閃著的綠燈，又看看錢博士正小心翼翼地把斷了的鉛筆收到白大褂口袋里，還有小王蹲在地上撿電腦配件時露出來的發旋，他就覺得啊，這些人眼里的那股子光亮，可比那些抗議要耀眼多了。
“知道了。”胡逸按下手機的錄音鍵，“你把他們的原話錄下來，我派人去接你。”
掛了電話，他抬頭瞧了瞧牆上的電子鐘，離發布會就只剩18小時47分了。天剛蒙蒙亮，窗外已經有點發白了。在測試場地，那玻璃幕牆外面，頭一縷陽光慢慢爬上寫著“傳統與創新的踫撞”的橫幅，“踫撞”這倆字被照得明晃晃的。
胡逸伸手從兜里掏出銀鏈，輕輕一拽。
這時候，他腦袋里的系統就發出那種清亮的響聲，這聲音就跟程蝶衣在戲台上那聲能穿透三百年的“苦——哇——”一模一樣。
哼，這一回啊，他倒想瞧瞧，到底是誰把誰給撞碎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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