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風一吹，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就發出輕微的聲響。胡逸站在“綠源生態保護協會”那塊銅牌前面，手指關節在橡木門上敲了三下。
門里很快就傳出“請進”的聲音，這是陳女士那獨特的清冷嗓音，就像山澗里破冰流淌的溪水一樣。
胡逸一推開門，就感覺被滿屋子的綠色給包圍了。
靠牆的老式鐵皮櫃上擺著十二盆多肉植物，窗台上垂著吊蘭，就連陳女士的辦公桌都是用回收的船木做的，木紋里還嵌著幾顆生銹的鉚釘呢。
陳女士正低著頭整理一沓文件，一抬頭，鏡片反射著光︰“胡老師，坐呀。”
胡逸就在她對面的藤編椅子上坐下了，他看到茶幾上的陶瓷杯底部印著“可降解”的標識，就問道︰“陳女士，您說的新情況是啥啊？”他直接就奔主題去了。
陳女士把一份報告推到胡逸面前，報告封皮上是活動場地的衛星圖。“昨天啊，我們技術組做了碳足跡的測算。”她用手指尖敲了敲報告的第三頁，“原來方案里的展示架用的是復合板材，這種板材雖然比實木便宜，但是在生產過程中碳排放超出標準37呢；還有啊，音響設備的臨時供電系統，如果用柴油發電機的話，這三天的活動就要排放兩噸二氧化碳。”
胡逸的眉毛忍不住跳了一下。上個月在苗圃那兒，陳女士就蹲在樟樹苗跟前兒，說“得讓地球松口氣”的時候，他就明白，這位負責人那可是眼里容不得一點沙子。“您是想全換成更環保的材料嗎？”
“不是想，是必須得換。”陳女士把眼鏡摘了，眼尾那些細細密密的紋路就露出來了。“胡老師啊，我知道您想辦一場熱熱鬧鬧的音樂環保展，可要是這熱鬧的代價是讓地球多喘半口氣的話——”她突然就笑了，那笑容里帶著一種疲憊的堅持，“那我寧可這活動就十個人參加。”
胡逸就想起草圖背面小月牙寫的字︰“樹會記得我們唱的歌嗎？”他伸手摁住報告，手心里都能感覺到紙張的紋路，這報告可是用再生紙印的呢。“陳女士，您給我三天時間吧。”
從協會出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暮色都爬滿了天空。
胡逸站在樓下抽了根煙，那煙被風一吹，就扯成了細絲。
他拿出手機，翻到“李先生”的聯系方式，這位李先生是市中心“星夜派對”娛樂城的經理，之前他倆合作過兩場公益演出呢。
在“星夜”的總經理辦公室里，李先生正皺著眉頭看財務報表呢。
看到胡逸進來了，他抬了抬下巴，說︰“胡大歌王，怎麼有空來我這小地方啦？”
“李總，我得求您幫個忙。”胡逸也不兜圈子，“活動得用可降解的展示架、太陽能供電的設備，還有能堆肥的一次性餐具。”李先生的眉毛一下子就皺成了一團︰“胡老師啊，不是我不想支持環保這事兒——”他用手指關節敲了敲報表上那些紅色的數字，“這可降解材料的價格可是普通材料的四倍呢！還有啊，太陽能設備每天的租賃費用要多出五千塊！這錢誰來掏啊？”
胡逸早就猜到他會這麼問了。
胡逸就把手機拿出來，調出一份市場調研的報告，然後把手機推到李先生跟前︰“您瞅瞅，到2030年的時候，在z世代的消費者里，有68的人會因為品牌有環保方面的舉措而增加消費。就拿去年的‘綠色星期五’活動來說吧，參加這個活動的商家銷售額平均都提高了42呢。”他稍微停了一下，又接著說，“而且啊，在活動直播的時候，所有鏡頭掃到的設備都會有個‘由星夜派對提供’的綠色小角標。”
李先生的眼楮在手機屏幕上看了三秒鐘，突然就笑了起來︰“胡老師，你這是打算給我做廣告呢？”
“這是給那些真正做環保的企業做廣告呢。”胡逸也笑了，“您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有多愛拍vog嗎？他們拿著可堆肥的餐具拍照，然後發到社交平台上，文案里肯定會提到‘星夜提供的環保餐具’，這可比您花兩百萬請個代言人的效果要好得多啊。”
李先生的手指在桌面上輕快地敲著，就像在打節拍一樣。突然他就問︰“展示架需要多少個啊？”
“三十組。”
“太陽能設備租三天是吧？”
“沒錯。”“行 。”李先生順手拿起桌上的鋼筆，在便簽上唰唰寫了個號碼，“這是我合作的環保材料商，讓小周直接找他就行，費用算我賬上。”
胡逸站起來握手的時候，能感受到李先生手掌傳來的溫度。“李總啊，活動結束之後我想請您去看看苗圃呢。”他故意壓低了聲音說，“陳女士種的樟樹苗啊，現在都開始冒新芽了。”
等胡逸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小周正趴在桌子上啃三明治呢，面前攤著改了七版的設計圖。“胡哥！”小周嘴里塞著面包，說話都含糊不清的，“剛才材料商打電話來說，再生紙的克重有兩種呢，您看咱們用120克的還是150克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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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逸把外套掛在椅背上，彎下腰看了看設計圖。“就用150克的吧。”他指著設計圖上“聲音收集區”的標注說道，“明信片嘛，得讓觀眾拿在手里有點分量，這樣他們才不會隨隨便便就給扔了。”說著，他從包里拿出李先生給的材料單，“李總那邊會提供可降解的展示架，明天上午就能送過來。
供電系統呢，咱們換成太陽能板，小周啊，你去聯系一下設備租賃公司，要那種帶儲能電池的。”
小周的筆在圖紙上快速地寫著畫著︰“那互動環節咋辦呢？之前設計的那個‘環保知識快問快答’，要不要給加點獎品啊？”
“獎品就用種子盲盒吧。”胡逸眼楮一下子亮了，說︰“每個盒子里放三粒花種，再寫上‘種一朵花，替地球多吸一口二氧化碳’。”說完，他就拿起馬克筆，在圖紙空白的地方畫了一朵歪七扭八的太陽花，又接著講︰“對了啊，音響設備的電源線得用可回收橡膠做的，陳女士肯定會檢查這個的。”
他倆就這麼一直改啊改，一直改到了凌晨兩點。
小周趴在桌子上直打哈欠的時候，胡逸的手機突然亮了。原來是陳女士發消息過來了︰“方案我看了，太陽能供電、可降解材料、種子盲盒——”最後還跟著一個綠色小樹苗的表情呢，“胡老師，這次活動啊，地球都會記住的。”
活動開始前三天，陳女士帶著技術組來驗收了。
她戴著白手套，摸摸展示架的邊邊角角，又檢查太陽能板的能效標識，甚至還蹲在地上看地毯是不是再生縴維做的。
當她拿起一張明信片的時候，指尖突然停住了。為啥呢？因為明信片背面除了品牌ogo，還印著一行小字︰“這張紙是由37的回收廢紙做成的，它的出現，讓一棵樹多活了一天。”
“胡老師。”陳女士抬起頭的時候，眼楮里好像有淚光在閃呢，“你可太厲害了。”
胡逸這才松了口氣，結果口袋里的手機就震動起來了。
他把手機拿出來一看，屏幕上是經紀人發的消息︰“緊急！
原定的那三位網紅歌手今天下午說檔期有沖突，最快也得下周才能到呢。”他手指在屏幕上方停了有三秒，接著緩緩攥緊手機。
窗外的月光穿過玻璃照進來，正落在設計圖上那朵畫歪了的太陽花上。
小周還在搗鼓聲音收集器呢，對著麥克風就說︰“我為環保干過的事兒——教我媽用帆布袋買菜。”話音剛落，機器就弄出一張明信片來，紙的香味和墨香一塊兒飄了過來。
胡逸深吸了口氣，轉身朝著小周走去。“把互動環節的時間再延長半個小時。”他說道，聲音里透著一種很篤定的清亮勁兒，“還有啊，聯系下少兒合唱團——”他一邊說著，一邊掏出手機翻通訊錄，“對了，還有退休教師合唱團呢，他們一直都想參加公益活動。”
小周瞅著他那閃閃發亮的眼楮，一下子就笑了︰“胡哥，你不會是想——”
“讓來參加活動的所有人，都變成歌手。”胡逸嘴角往上一翹，“陳女士要的可不是熱鬧，是改變。”他指了指窗外的夜色，“而且啊，改變這事兒，從來都不非得靠那些頂流。”
手機在他手心里又震動起來了，這次是經紀人發來的語音︰“胡老師，實在是聯系不到人了……”
胡逸按下接听鍵，聲音里帶著一種破釜沉舟似的輕快︰“沒事兒，我有備用的辦法。”他眼楮看向牆上的倒計時牌——離活動開始就剩48個小時了。
夜色越來越深了，可工作室的燈還亮著呢。胡逸的影子落在設計圖上，正好和小月牙寫的“樹會記得我們唱的歌嗎”疊在一塊兒了。
有些改變啊，根本不用等著別人來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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