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逸推開門的時候，工作室里的氣氛那叫一個緊張，緊張到空氣都好像能擰出水來似的。
陳女士呢，抱著胳膊站在窗邊，後脖子那兒的碎頭發被空調吹得亂翹翹的，就跟沒梳理好的干草似的。
小周呢，蜷縮在轉椅上，手指頭無意識地在曲譜邊緣摳啊摳的，原本好好的五線譜都被摳出了幾道毛毛糙糙的邊兒。
幾個年輕的成員呢，縮在沙發角落里，眼楮在陳女士和小周之間來回地看，連桌上已經涼了的咖啡都沒人去踫一下。
“嘿，我帶了蝦仁粥、蟹粉小籠，還有楊枝甘露呢。”胡逸把塑料袋往會議桌中間一放，蒸籠里的熱氣“噗”的一下就把蓋子頂開了，甜甜的香味和米香味就在屋里彌漫開來。
他拿起一杯楊枝甘露遞給小周，又輕輕敲了敲陳女士的椅背，說︰“陳姐，您最愛喝的陳皮紅豆沙，還是溫的呢。”
陳女士的肩膀明顯放松了一些，可還是嘴硬，說道︰“胡先生啊，我可是來談工作的，不是來吃夜宵的。”
“工作肯定是要談的呀，但是餓著肚子吵架對肝可不好呢。”胡逸拉過一把椅子坐下，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接著說，“先講講吧，今天為啥吵架啊？小周，你先來說說。”
小周拿著吸管在楊枝甘露里搗鼓西柚粒呢，喉嚨那動了動說︰“孫總上午給了修改意見，說副歌太‘環保’了，得加段電子混音，還得加兩句‘愛就像綠色森林’這種話。”他皺著眉頭翻出手機，“您瞅瞅，這是他們給的參考歌詞，淨是‘甜蜜’‘心動’啥的，跟咱們的‘冰川融化’‘塑料海洋’根本不搭邊兒啊。”
“還不止這事兒呢。”陳女士“ ”的一聲把紅豆沙放下了，玻璃杯底踫在木桌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我昨天看了他們給的宣發方案，重點全在‘胡逸新曲’‘年度熱單’上，環保主題就弄了張模模糊糊的公益海報。胡先生啊，咱們組織拉來的贊助，聯系的生態保護區，難道要給商業流量當陪襯啊？”
這時候會議桌那一下子安靜下來了。
胡逸剝了個小籠包，把醋碟里的姜絲撥弄成個小塔的樣子，過了會兒才抬起頭說︰“那大家擔心的就是商業合作會把咱們的核心理念給弄沒了，是不？”
小周使勁兒點了點頭說︰“上次給飲料品牌寫推廣曲的時候，他們非要把‘減少塑料瓶’改成‘分享快樂每一刻’，最後歌倒是火了，可環保壓根沒人提了。”
“我懂。”胡逸拿出便簽本，筆帽在手指頭上轉了兩圈，“不過換個角度想想，要是沒有商業流量，咱們的歌連傳到山區小學的機會都沒有呢。”陳姐啊，您之前不是說要讓十萬個孩子在音樂課上唱環保歌嘛。可這十萬份播放量要從哪兒弄來呢？”
陳女士緊緊抿著嘴唇，一聲不吭。
胡逸又朝著小周那邊去了︰“小周啊，你去年寫的那《候鳥日記》，要不是視頻平台買了推廣，到現在估計還在獨立音樂人的歌單里無人問津呢。那些在彈幕里說‘原來候鳥遷徙路線被破壞了’的年輕人，不就是咱們想找的听眾嗎？”
小周捏著曲譜的手稍微松了松。
胡逸見狀，趁熱打鐵︰“所以啊，問題不是在不在商業上，而是要讓商業給環保搭把手，當梯子使，可不能把環保當成商業的梯子啊。”說著，他就在便簽上畫了兩個圈，“這樣吧，明天我去見孫總，跟他談三個條件。第一個呢，創作權得歸咱們，核心的歌詞一個字都不能改；第二個，宣傳發行的時候，必須給環保主題留出三分之一的版面；第三個——”他稍微停頓了一下，“我能保證這首歌的商業數據能排進季度前十。”
“你拿啥保證啊？”陳女士下巴微微一抬。
胡逸笑了笑，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翻出一些數據來︰“陳姐，您看啊，上周《雨林心跳》在短視頻平台的二次創作量達到了三百萬呢，帶著‘保護雨林’話題的視頻播放量都破億了。孫總昨天在酒局上還跟別人說，後悔沒早點簽我呢。”
他指了指屏幕上的柱狀圖，“商業公司想要的是賺錢，咱們想要的是影響力，這本質上並不沖突啊——只要咱們能證明，環保歌也能賺錢。”凌晨三點，胡逸就站在星耀娛樂樓下的那棵梧桐樹下，仰著腦袋，眼楮直勾勾地盯著二十四層亮著燈的窗戶。
顏悅的影子在百葉窗後面動了動，就跟一只隨時準備起飛的黑蝴蝶似的。
他伸手從兜里掏出手機，瞧見上次那個陌生號碼打來的未接來電還在通知欄里待著呢，備注就寫著“未知”。
“胡總？”助理小夏的聲音從車里傳了出來，“孫總那邊說讓您九點到頂樓會議室等他呢。”
“行，知道了。”胡逸把手機又塞回兜里，一抬頭，月光正好灑在肩膀上，他就自言自語地說︰“明天啊，得讓某些人好好見識見識，啥才是真正的平衡手段。”
孫總的會議室里彌漫著雪茄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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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逸剛一坐下，對方就“啪”的一聲把修改方案拍到桌子上，說道︰“小胡啊，不是我不講情面，你看看這市場數據就擺在這兒呢——”說著，他就指著電腦上的分析圖，“你要是搞電子混音呢，年輕听眾停留的時間能多上三十秒，要是整甜妹合唱，女性用戶的佔比能提高百分之十五呢。”
“孫總，我給您準備了兩套方案。”胡逸不慌不忙地翻開文件夾，“a版就按照您說的改，加上電子混音、甜妹合唱，副歌里加上‘愛像綠色森林’——不過最後一句必須得是‘所以我們更要守護森林’。”然後他又把另一頁紙推了過去，“b版就是原版，把冰川融化的采樣、塑料海的環境音都保留著，這個就專門用于公益演出和在學校推廣。”孫總眼楮一眯︰“弄兩套歌？那成本不得翻番啊。”
“可收益也能翻番呀。”胡逸把後台數據調了出來，“《海洋回聲》的a版都上流行榜了，b版還得了聯合國環境署的推薦呢。您公司的公益評級一下子漲了兩顆星，拉來的新能源品牌贊助是這首歌本身收入的三倍呢。”他身子往前探了探，“這次我敢打包票，a版能沖進qq音樂前十，b版能把金曲獎最佳公益歌曲拿下——您想要的流量、口碑、錢，那可就都到手了。”
孫總手里的雪茄在煙灰缸里摁了好幾下，最後冷不丁笑了︰“小胡啊，你可比我想的要精明。行吧，就照你說的簽。不過咱可得先說好了——”他敲了敲a版的曲譜，“這‘守護森林’要是影響了傳唱度，我可就得找你說道說道了。”
等胡逸回到工作室的時候，小周正抱著吉他在調音呢。
陳女士在旁邊湊著，手里的保溫杯冒著熱氣，臉上那嚴肅的神情總算緩和了些︰“副歌部分的環境音再調低一點，可別把人聲給蓋住了。”
“陳姐，您听听這個！”小周突然撥出了一個清亮的和弦，“我把冰川融化的聲音弄成了漸弱的音效，就感覺……就感覺像是時間在一點點溜走似的。”然後主歌開始的時候呢，就用童聲來唱‘媽媽說，她小時候見過藍色的海’——”
“停！”胡逸笑著喊道，“這是你剛剛在奶茶店想出來的啊？”
小周的耳朵尖都紅了︰“剛剛買楊枝甘露的時候，看到兩個小孩蹲在路邊撿塑料瓶呢，一邊撿還一邊唱‘我是環保小衛士’……”他撓了撓腦袋，“一下子就有靈感了。”
陳女士眼楮一亮︰“童聲這塊兒啊，可以聯系山區的小學來錄制，讓那些真的在撿塑料瓶、守護樹林的孩子來唱。胡先生，要是這樣的話——”
“我讓小夏去聯系教育基金會。”胡逸馬上接話，“明天就去雲南的雨林小學，他們的自然課正好在講生態保護呢。”
工作室里的氣氛這才活躍起來。
有人把吉他拿出來開始試著唱，有人抱著筆記本電腦做音效，陳女士舉著手機跟環保組織匯報進展，聲音里滿是少見的興奮︰“沒錯，這次肯定能讓年輕人知道‘塑料海’可不是歌詞，那是實實在在的現實啊！”
一直到深夜，胡逸才在休息室的沙發上躺下來。
手機屏幕亮了，又是那個陌生的號碼。
他按下接听鍵，那邊的呼吸聲很沉重，像是在故意壓抑著情緒呢。“胡逸，你還真以為自己贏了啊？”這是個女人的聲音，那股子尖銳勁兒听著還有點耳熟呢。“孫總簽的可是a版，陳女士要的卻是b版，等兩邊都發現根本不是同一首歌的時候——”
“啪！”電話就這麼被掛斷了。
胡逸眼楮盯著天花板上灑下的月光，突然就笑了起來。
他伸手摸出個便簽本，在最後一頁寫了這麼一句︰“理想踫上現實的時候，咱就得做那種既能載著夢想又能運糧的船。”
窗外的梧桐葉子被風卷起來了，一下子就從二十四層的落地窗那兒掠過去了。
顏悅捏著監听設備的手猛地一緊，那酒紅色的指甲油在金屬外殼上都劃出白印子了。
她瞅著屏幕上胡逸工作室的監控畫面，看著那群人圍著曲譜笑得特別開心，一下子就火了，抓起桌上的“音樂環保項目計劃書”，“刺啦”一下就撕成了兩半。
“想兩邊都顧著？”她對著那碎紙片子冷笑，“我非得讓你兩邊都玩兒完。”
大半夜的，風卷著碎葉子在街道上亂竄。
胡逸的手機又震動了，這次是小夏發的消息︰“陳女士說她明天早上八點要來，還說新曲子的環保理念‘不夠直接’呢。”
胡逸看著消息，手指在鍵盤上停了一會兒，最後就回了個“知道了”。
他把燈一關，黑暗里，便簽紙上的字泛著淡淡的藍光。
明天會是啥樣兒呢？
他心里沒底兒。但他心里明白啊，只要還能寫歌，只要還有人樂意听，那些個裂縫啊——早晚都能給補上的。
早上七點半的時候，胡逸剛咬了一口煎蛋呢，工作室的玻璃門就“砰”地被撞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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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女士就像一陣風似的卷了進來，身上還帶著早晨的涼氣呢。她手里緊緊攥著手機，手機屏幕亮著，是某個娛樂公眾號的推文——《胡逸新曲曝光！甜妹合唱 + 電子混音，這次走流量路線？》，旁邊配的圖正好就是a版的編曲草稿。
“胡先生！”她把手機往他咖啡杯旁邊一拍，杯子底下濺出來的褐色咖啡在桌布上就暈開了。“這就是你說的‘三分之一版面給環保’？這推文中連‘冰川’這倆字兒都沒提啊！”
胡逸不慌不忙地抽了張紙巾擦杯子，慢悠悠地說︰“陳姐，您先看看評論區的第二條。”
陳女士滿臉疑惑地劃著手機屏幕，最熱門的第二條評論是個帶v的環保博主發的︰“大家注意到編曲里有冰川融化的采樣了嗎？0.3秒的低頻白噪音，就像冰塊掉進海里的那種輕微響聲。胡逸寫歌可從來都不‘糊弄’的。”
“這是我昨兒晚上讓宣傳團隊花錢買的熱評位。”胡逸一邊說著，一邊點開自己手機的後台，“您瞧，現在胡逸新曲里的環保密碼這個話題已經在熱搜第二十三位了，半小時前剛被推到娛樂榜上去的。”陳女士的眉頭稍微舒展了一點，說道︰“可孫總那邊的情況……”
胡逸晃了晃手機說︰“孫總今天早上六點就給我發消息了呢。”他手機屏幕上顯示著孫總的語音轉文字內容︰“小胡啊，你還藏著這麼一手呢！我剛剛看了數據，帶有‘環保密碼’這個話題的用戶停留時長比普通用戶多出一倍呢，廣告商都已經在問能不能加上環保元素來定制了。”
陳女士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用指尖敲著桌角說︰“這還不夠呢。我想要a版的v里能出現真實的塑料海洋畫面。”
胡逸很是得意，打了個響指。小周抱著平板就跑了過來，點開了一個沒有名字的視頻。
視頻畫面里，藍色的海水里漂浮著半透明的塑料瓶，陽光透過水面照在瓶身上，折射出彩虹一樣的光。但是把鏡頭拉近了看，在那彩虹下面是纏在一起的魚線，瓶子底部還卡著一只翻著肚皮的小螃蟹呢。
胡逸解釋說︰“這是上個星期我讓團隊去青島拍的。拍的時候啊，我故意讓他們用了柔光鏡，這樣看起來就像是很浪漫的海洋特效。等歌曲大火了之後，咱們再把幕後花絮發出去，告訴觀眾那些看起來很漂亮的‘海洋元素’，實際上就是真實的污染場景。”
陳女士眼楮盯著屏幕，喉嚨微微動了動，問道︰“你啥時候……”
胡逸笑著回答︰“從孫總第一次提出修改要求那天起我就開始準備了。我讓人跟著他的宣傳團隊跑了三天呢，就為了摸清楚他們的推送節奏。”昨晚十點的時候啊，我就叫小夏把這個視頻傳給三個搞科普的博主了。你猜怎麼著？現在啊，他們那些粉絲群里都在猜呢，猜胡逸v里的那個海洋是不是有啥隱藏的意思。
這時候陳女士突然就問︰“那b版呢？山區小學的那些孩子今天能不能到錄音棚啊？”
小周趕忙搶著說︰“他們都已經在來的路上啦。雲南雨林小學的張老師今天早上還發了個視頻呢。視頻里啊，那些孩子帶著自己撿的塑料瓶當道具，還說要唱給更多的人听關于我們的海呢。”
說完他就翻出手機里的視頻給大家看。畫面里啊，能看到十幾個黑乎乎的小腦袋都擠在鏡頭前面呢，還舉著用塑料瓶做的小花盆，脆生生地喊著︰“胡叔叔好！我們的海會變藍的！”
陳女士一看啊，眼眶一下子就熱了，趕緊抓起紙巾擦眼角，還說︰“我昨天真不該沖你發脾氣的。”
小周就說︰“陳姐啊，您該沖的人可不是我。”這時候胡逸突然把聲音壓低了，還把手機推了過去。
手機屏幕上是小夏凌晨發過來的照片。照片里工作室牆角的綠植盆里，露出半截黑色的監听設備呢。
胡逸就說︰“昨天晚上離開之後啊，小夏發現監控系統被入侵過了。”說著還指了指設備上的編號，“這可是星耀娛樂專用的監听器呢。”陳女士驚得倒抽一口冷氣︰“顏悅？”
“除了她，還有誰這麼盼著看咱們窩里斗啊？”胡逸輕輕轉動著咖啡杯，“她昨天把項目書給撕了，今天就有人放出a版的假消息；咱們剛把方案談妥，監听設備就冒出來了。”說著，他突然笑了起來，“不過她可能還不知道呢，我讓技術部在那設備里裝了個反向追蹤的程序。”
“追蹤到啥了呀？”小周趕忙湊了過來。
“她現在正在二十八樓的vip會議室呢。”胡逸瞅了一眼手表，“十分鐘之前，她剛給孫總的助理轉了五十萬，轉賬備注寫的是‘加快a版宣發，淡化環保’。”
“真夠卑鄙的！”陳女士氣得一拍桌子就站了起來，“我這就去找孫總去……”
“先別著急。”胡逸伸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孫總剛剛給我發了第二條消息——”他點開語音，孫總那大嗓門就響起來了︰“小胡啊！顏悅那個女人想把我的廣告商給截胡了！我剛知道她聯系了新能源品牌，還說我的a版‘商業性不足’！”
“那然後呢？”陳女士問道。
“然後啊，半小時之後，孫總、顏悅還有新能源品牌的代表會在頂樓會議室‘偶然相遇’。”胡逸從旁邊摸出西裝外套，“而我呢，會帶著b版關于山區小學的錄音、a版的環保數據，再加上顏悅的轉賬記錄，去給他們好好‘解釋解釋’，為啥只有咱們的方案能同時兼顧商業和公益。”他系好最後一顆扣子，眼楮朝牆上瞅了瞅，那牆上掛著他昨兒晚上寫的歌詞手稿呢，寫的是“既載夢又運糧的船”。
早上的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正好在那個“船”字上瓖了一道金邊兒，看著還挺帶感的。
“陳姐，小周。”胡逸一把抓起車鑰匙，“得讓有些人知道知道，啥才是真正的平衡術。這平衡術可不是在兩邊晃悠，而是啊——”他朝著窗外的藍天指了指，“把夢想和現實，都擱在同一片天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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