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他聲音帶著一絲剛脫離回憶的沙啞。
“大人，是我，亞當。”門外傳來亞當低沉的聲音。
听到他的回答，歐瑞克差點脫口而出“啊，是你小子！”
“怎麼了？”
“霍爾普領剛送到一道密信。”
歐瑞克立刻下床，幾步過去拉開房門。
亞當已經長開而高大的身影立在門外，臉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嘴角還有些可疑的醬汁。
他雙手遞上一個毫不起眼的、用普通褐色油紙包裹的扁平小件，封口處烙著一個抽象的風紋印記，這是聞風庭的標記。
“知道了。”歐瑞克接過入手感覺輕飄飄的信封。亞當微微頷首無聲地退開，順手帶上了房門將外界的聲響隔絕。
歐瑞克拿著密函回到書桌前坐下。
油紙被拆開，里面只有一張質地堅韌的空白紙，他盯著這張空無一字的紙沒有猶豫，起身從床底拖出那個與這個時代格格不入的雙肩背包，拉鏈滑動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
歐瑞克從內袋里取出一個很小的、不起眼的墨水瓶，里面盛著近乎透明的粘稠液體。
他拔掉瓶塞小心地將瓶身傾斜，幾滴無色液體落在空白的莎草紙上迅速洇開一片濕痕，接著他拿起一支干淨的小號棉簽蘸取瓶中的液體，開始均勻而快速地涂抹整張紙面，棉簽劃過的地方，紙張的顏色似乎並無變化。
直到整張紙都被涂滿一層薄薄的透明液體，歐瑞克屏住呼吸等待著。
幾分鐘後奇跡發生了，被液體浸潤過的紙面上如同被無形的筆書寫過一般，清晰地顯露出一行行排列整齊、毫無規律的數字，字跡由極淡的淺褐色迅速加深為深棕。
歐瑞克立刻從書包里抽出一本減量版卻依舊很厚的《克拉曼依帝國及周邊國家通史》。
他快速而熟練地將紙上的數字分組，對照著密碼表在另一張草稿紙上逐一翻譯。
時間在寂靜中流逝，只有紙張翻動和筆尖劃過草稿紙的沙沙聲，當最後一個數字被翻譯成克拉曼依語單詞的時候，歐瑞克放下筆拿起寫滿譯文的草稿紙，他的目光逐行掃過，眉頭越鎖越緊，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第一段譯文的內容為是來自于聞風庭的消息。
‘遵令詳查艾子爵夫婦帝都行蹤，庫倫城駐點干員調查，歷時五日，遍查帝都各門入城記錄、貴族聚集區域巡衛日志、市集稅務登記、驛館留宿名錄等。
僅確認艾子爵攜夫人及隨行八人于十七日由東側的太陽門入城記錄，此後無任何出行方面記錄，也無任何後續目擊報告，無僕役外出采買記錄，無社交活動痕跡，無車馬使用登記。
目標及其隨員入城後似乎即徹底消失，帝都內其他暗線亦無反饋，唯一能查到的便是入城記錄以及多個地點的郵寄記錄，調查陷入僵局，預備監控各信件出郵位置，查找寄信人員的方式調查。
“徹底消失……”歐瑞克低聲念出這四個字陷入沉思。
聞風庭在帝都經營了幾年，眼線也算是遍布三教九流，竟連一絲痕跡都摸不到？
艾子爵信中那語焉不詳的‘線索’，還有他拒絕南下的堅決態度……這里面疑點很多，正如信中所說，找到寄信的人是最直接的線索。
他強迫自己將目光移向第二段更長的譯文，內容卻讓他眼皮跳了跳。
安民軍裝甲車營于進入在霍爾普領西北邊界聖巴尼爾西麓山脈進行新型裝甲車越野機動及火力測試。
期間遭遇一支身份不明騎兵部隊突襲。
交戰激烈，敵被全殲，戰後清點︰敵騎八百七十二人，戰馬一千三百一十二匹，敵騎及戰馬體表皆覆有成分不明的濃稠黑色污濁物，對刀劍劈砍有異常緩沖卸力的效果。
經霍爾普人醫療院首席醫師莫頓、警律庭法醫蕾絲等人聯合解剖檢驗，結果如下︰
解剖的人類個體肌肉組織腐敗程度、髒器液化狀態及骨質表層侵蝕跡象顯示，其生理死亡時間遠超戰場擊殺日期，推斷實際死亡時間約為一旬至兩旬前，戰馬情況類同。
該解剖人類個體顱骨內部大腦組織保存相對完整，但腦組織表層及內部溝回均被同種黑色污濁物緊密包裹、滲透，該物質樣本已嚴格封存，移交研究院與醫療院進行緊急分析，目前尚未明確物質性質及來源。
于交戰區域首先發現騎兵部隊的地方發現大量帝國平民尸體，初步統計約四千一百余具，多為周邊村鎮居民，時間推斷為五日之內。
綜合近期帝國境內上報的十余起大規模平民聚居點遭屠戮事件，以及此支敵騎出現位置、時間、狀態，高度懷疑其即為屠戮事件主要執行者的一部分。
“大腦……被黑色物質包裹……”歐瑞克猛地直起身子，隨著他猛烈地動作，床邊沿的紗簾都猛烈地晃動了起來，他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頭頂，又在瞬間變得冰冷，翡翠之環里精靈學者冰冷的聲音仿佛又在耳邊響起。
“大腦組織保存相對完整，但同樣被一層類似的黑色物質完全包裹、滲透……”
卡茲怪物……北王國騎兵……相隔萬里，被不同的種族發現，卻呈現出近乎一致的恐怖特征︰早已死亡的身軀，被污濁覆蓋，唯有大腦被那詭異的黑色物質保存和……控制？而那支軍隊此刻正在帝國腹地瘋狂屠戮。
光他們知道的就有四千多平民……
冷汗瞬間浸透了歐瑞克的內衫，他忽然意識到，到現在為止發生的事情恐怕其中都有所關聯，這一切的背後都有一雙手在冥冥之中操控著一切，而他們卻是被蒙在鼓里的人。
一瞬間歐瑞克感覺到了一種無力感，即便是他建立起了霍爾普領，研究了那麼多遠超這個時代的技術，建立的聞風庭遍布大陸各地，除了南王國。
可是直到現在，直到今天他才忽然反應過來，似乎有人在謀劃著一切，而他們卻恍然未知，他腦子中所擁有的記憶，所擁有的一切在這個時候卻沒有什麼用處。
窗外的海港依舊喧囂，隱隱的還傳來一些鳥叫和路人說話的嘈雜聲，但歐瑞克此刻心里卻有些復雜。
篤篤篤。
又是敲門聲響起，只不過敲門聲之後門便打開了，顯得非常自覺。
“吃飯了。”瑟娜瑞𡁸帶著明媚的笑容在門那里探出頭望向里面說道。
歐瑞克心中還在思考一些偉大的哲學問題‘我是誰？我在哪？……’
額，不對，是‘我做的一切都有意義嗎？這一切是不是都是無法改變的？我是不是太自大了？’根本沒有注意到瑟娜瑞𡁸的聲音。
瑟娜瑞𡁸注意到了歐瑞克的不對勁，她走了進來，走到歐瑞克的身旁。
“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