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安撫地捏了捏妻子的肩膀,然後竟也毫不猶豫地蹲下身,避開毛玲的手,直接幫她清理那些最大最危險的玻璃碎片。動作沉穩而小心翼翼。
    他的目光不經意間落在了毛玲正收拾碎屑的手上——手背紅腫發亮,凍瘡裂開猙獰的口子;衣袖縮上去,露出手腕上凍得青紫的皮膚,肘部毛衣上那洗得發白卻依然醒目的密實補丁,訴說著無聲的艱辛。
    “王總,我來我來。”店長這才反應過來,原來是王總和大老板,還有大老板的千金。
    “沒事,我來,這是小朋友闖的禍,不是這位工作人員的錯誤。”
    王宇沒有說什麼,但是三姑有點生氣。
    一個孩子都能把這東西一下給踫倒,可見放得有點不穩定,再說把王小月給嚇哭了,這火一下就上來了。
    “你們這個是怎麼放的?為什麼放得這麼不牢固?你這個店長怎麼干的?”長期以來的管理工作,讓三姑身上氣勢已經變得很強大。
    “我們馬上就改,絕對不會再發生。”店長見此情況,只有趕快承認錯誤,才能保住工作。
    王宇朝三姑擺了擺手,“姑娘,”王宇的聲音低沉而溫和,帶著一種穿透嘈雜的力量,清晰地響起在這片狼藉之上,“家里……不容易吧?”他停下了動作,溫和的眼光靜靜地落在毛玲身上。
    毛玲的動作猛地僵住。那直白卻帶著溫度的關切,像一塊石頭投入她封閉的心湖。
    她依舊垂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掌心一塊細小的玻璃碎屑,指尖微微顫抖。好一會兒,才像擠出來一般,聲音細若蚊蚋︰“嗯……掙點學費錢……”她終于抬起眼皮,飛快地瞥了一眼王宇,那眼神里有難堪,有倔強,也有一絲祈求理解的微光。
    “你家里……還好?”王宇追問,語氣放得更緩。
    “就……媽了。”毛玲的聲音更低,幾乎被外面漸密的爆竹聲吞沒,“爸……前年礦上……沒了……”她頓了頓,像是要打破這沉重的氣氛,又像是想起了什麼能讓她支撐下去的東西,語氣里竟泛起一絲極其微弱卻真實的暖意,“……我想幫媽媽分擔點,這樣妹妹就可以上學了。”說到“上學”時,她的嘴角極其短暫地向上彎了一下,露出一抹屬于少女的、轉瞬即逝的笑意,隨即又被更沉重的現實淹沒。
    這一刻,看著女兒小月身上嶄新的衣服,看著妻子陶盈盈腳上那雙價值不菲的靴子,再看著眼前這個在自家發跡之地掙扎求學的女孩凍裂的手和破舊的補丁……巨大的反差,如同無聲的驚雷在王宇心中炸響。
    “老板,是我沒有看好這個東西,不是我們店長的錯,就從我工資里面扣吧。”毛玲已經知道眼前的這位就是自己的大老板,店長對自己不錯,不能讓她受連累。
    “不用你賠,這是小朋友自己踫倒的,但是店長也有責任,但是主要責任是我們,我們來賠。”
    毛玲的淚水一下流了出來,“老板,我,謝謝謝謝!”看著毛玲怯生生的樣子,王宇的喉頭瞬間像被滾燙的硬物堵住,一股強烈的酸澀直沖眼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