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麼?很少看你一臉憂郁的樣子呢,白霜雪。”白長夜輕聲問道。
“啊,你來了。也沒什麼,只是在想,我們會以何種結局結束。”白霜雪沒有回頭,只是將指尖輕輕按在窗欞上,像是要把那一層薄霜按進木頭里。
“結局……”她頓了頓,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我怕的不是死,而是我們做不到,我們要面對的敵人……太過強大。”
白長夜沉默片刻,走到她身後,伸手覆在她冰涼的手背上。窗欞外,雪色如刃,映得他眼底也泛起一層寒光。
“不拼盡全力試一下,又怎麼會知道啊,不論對手是誰,莫洛克也好,北辰白夜也罷,我都會拼盡全力,賭上一切。”他低聲喚她,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白霜雪微微一顫,指尖下的窗欞發出極輕的“ ”聲,像冰層裂開第一道縫。
“賭上一切……”她喃喃地重復,聲音輕得像雪落無聲,“可若‘一切’里也包括你所珍視的呢?那你也會如此堅定嗎?”
白長夜的手指微微收緊,掌心的溫度透過她冰涼的肌膚傳來,卻似乎無法融化她眼底的寒意。
“如果……我珍視的也包括你呢?”他低聲反問,聲音低沉得像是從雪底傳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白霜雪終于轉過頭來,眼神像被風雪打磨過的刀鋒,冷冽卻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柔軟。
“那就別把我算進你的‘一切’里。”她輕聲說,語氣卻決絕得像斷冰,“我不需要你來賭我,白長夜。你若輸了,我不會原諒你。”
窗外的雪忽然大了,紛紛揚揚地落下,像是天地也在屏息聆听這場沉默的對峙。白長夜沒有退,反而更近一步,幾乎將她的身影整個籠罩在自己的氣息里。
“我不是在賭你。”他低聲道,眼神像夜空中最亮的那顆星,固執地燃燒著,“我是在賭我們。賭我們能不能一起走到最後,賭我們能不能……打破這命運的局。”
白霜雪的指尖終于從窗欞上滑落,像是終于放棄了某種堅持。她垂下眼,聲音輕得幾乎被風雪吞沒。
“如果……我們輸了呢?”
“那就讓我輸。”白長夜答得毫不猶豫,語氣堅定得像誓言,“至少,我不會一個讓你面對終點,你還有自己的未來。”
白霜雪抬眼看他,眸底那層薄冰終于裂開一道清晰的紋路,像雪原上第一道春痕,帶著不可抑止的震顫。
“白長夜,”她聲音啞得幾乎不像她,“你若真的輸得連命都不剩,還拿什麼給我未來?”
風忽然改了方向,雪粒斜斜拍在窗欞上, 啪作響,像無數細小的質問。白長夜卻笑了,笑得極輕,像雪夜里的燭火,隨時會滅,卻始終亮著。
“所以我不會死。”他伸手,指尖拂過她睫毛上沾著的雪水,聲音低到只有她听得見,“我會把未來搶過來,放在你手里。如果我搶不到——”
他頓了頓,掌心覆上她心口,隔著單薄的衣料,溫度滾燙得幾乎灼傷。
“——你就替我活下去。,那樣至少還有人會記得,白長夜他曾經為此努力過,為此……燃盡過。”
白霜雪怔住了。她望著白長夜,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他眼底那團不肯熄滅的火。那不是少年意氣風發的魯莽,也不是賭徒孤注一擲的瘋狂,而是一種近乎溫柔的決絕——像雪原上最後一株不肯倒下的枯樹,像寒夜里最後一盞不肯熄滅的燈。
她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冰涼,卻帶著不容掙脫的力道。
“白長夜,”她聲音低啞,卻一字一句,“你憑什麼替我決定未來?”
“你說你要燃盡,”她抬眼,眸中那道裂開的冰痕終于蔓延成洶涌的潮水,“可你燃盡之後呢?你讓我一個人帶著你的灰燼活下去?你讓我……在春天來的時候,連一個可以一起賞花的人都沒有?”
她的聲音顫抖,卻越來越清晰,像是終于把壓在心底多年的雪崩一並釋放。
“你說你不是在賭我,”她苦笑一聲,眼角泛紅,“可你從頭到尾都在把我推出局外。你怕我死,怕我痛,怕我輸——可你有沒有問過我,我願不願意?”
白長夜喉結微動,像是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能開口。
“說到底,你始終還是不信我,不信任一個不來自自己世界的外來者,我本以為,你不是這樣的,我願意相信你,但你為什麼偏偏不願意去相信我呢?!”
白長夜像被釘在原地,胸口起伏,卻發不出半個音節。窗外的雪忽然轉急,拍在紙窗上,像無數細小的耳光。
“你說啊。”白霜雪松開他的手腕,卻順勢抓住他的衣襟,指節發白。“你不是最擅長安慰人嗎?不是最會說‘一切都會好起來’嗎?現在怎麼啞巴了?”
他垂眼看她,眼底那團火被雪水澆得 啪作響,卻仍未熄滅。
半晌,他抬起手,覆在她手背上——不是安撫,而是交握,十指相扣,像把兩柄出鞘的劍硬生生擰成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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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怕。”聲音啞得不像他。“怕到連‘相信’兩個字都不敢輕易出口。”
“你來自界外,我知道。”他一字一句,像在撕自己的皮肉。
“我知道你不受這個世界的天命約束,知道你若想走,隨時可撕開裂縫一走了之。我怕我一松手,你就真的走了;更怕我死不放手,你卻因我而被留在這里——被我拖進這場必輸的局。”
雪風灌進窗縫,吹得燭火亂晃,映得兩人影子忽長忽短,像在水中掙扎。
“所以我才想把你推出去。”他抬眼,眸色深得像無月長夜。“推得越遠越好,至少……至少我死的時候,你不會在當場。”
“白長夜,你混蛋。”白霜雪聲音發顫,卻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你憑什麼替我判定‘界外’就一定安全?憑什麼替我認定‘離開’就一定更好?”
她猛地拉近他,額頭抵額頭,鼻尖撞鼻尖,呼吸交纏成白霧。
“我若真想走,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已經走了。”
“我留在這里,不是因為你可憐,不是因為無處可去。”
“是因為——”
她頓住,像把接下來的話放在舌尖掂量,確認重量,確認鋒芒。
“我把你當做一個可以交托後背的朋友啊!”
白長夜怔住,像被那一句“朋友”釘在原地。不是“愛人”,不是“同伴”,也不是“歸宿”。是“朋友”——最輕,也最重的一個詞。
他忽然笑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額頭抵著她的額頭,聲音低啞得像雪夜里最後一縷風。
“原來……你把我當朋友。”
“是啊。”白霜雪輕聲答,眼角還紅著,卻不再顫抖,“你以為我留下,是為了听你一句‘我保護你’?白長夜,我不是來被你保護的,我是來……和你並肩的。”
她松開他的衣襟,卻反手扣住他的手指,十指交纏,像把兩柄劍鋒並在一起,指向同一個方向。
雪忽然小了。像是誰在雲端輕輕呵了一口氣,風停了,雪也停了。天地寂靜得只剩下兩人交錯的呼吸,和十指相扣時,指骨間細微的“ ”聲。
白長夜垂眼看著他們交握的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時他還沒長出喉結,還沒學會用笑掩飾疼,也沒學會把“怕”字咽進喉嚨里。他曾在雪原上獨自練劍,劍尖挑起的第一片雪,就和此刻一樣白,一樣冷,一樣不肯融化。
“並肩……”他低聲重復,像把這兩個字放在齒間磨碎,再慢慢咽下去,“白霜雪,你知道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我不會再把你推出去。”白霜雪答得干脆,聲音仍啞,卻像雪底下冒出的第一株草,細卻倔強,“也意味著——你若再敢一個人去死,我就追到你的黃泉路上,把你拽回來,再親手殺你一次。”
白長夜笑出了聲,笑得胸腔震動,笑得眼眶發紅。他忽然伸手,一把將她攬進懷里,動作猛得像雪崩,卻在最後一瞬放輕了力道,像怕把她踫碎。
他抱得那樣輕,像是把一整座雪原的溫柔都壓進這一個擁抱里。白霜雪沒動,也沒回抱,只是任他抱著,像一棵在風雪中站得太久的樹,終于允許自己傾斜一寸。她的額頭抵在他肩窩,呼吸慢得像雪落無聲,卻一次比一次燙。
“白長夜,”她輕聲開口,聲音悶在他衣襟里,像是從地底傳來,“你身上好冷。”
“哪有?相比之下明明是你身上更冷一點。”
“那就一起冷著吧。”白長夜低聲答,嗓音像雪下暗涌的溫泉,帶著一點沙啞的潮氣。
他側了側頭,下頜擦過她耳廓,動作輕得像怕驚動一場舊夢。“至少,冷得一致,就不會有人再發抖。”
白霜雪沒接話,只是指尖在他腕背緩緩收緊,像要把脈搏里那一下一下的撞動摁進自己的血脈。
“白長夜,一切結束之後,有機會的話,我帶你去我的世界看那片海吧,順便再去拜訪一下我的老朋友,他們應該也會喜歡你的。”
“海?”白長夜把下巴擱在她發頂,聲音悶在絨毛般的雪息里,“界外也有海?會不會……比北境的雪還要冷?”
“冷倒不至于,但顏色更亮。”白霜雪抬手,指尖在他後頸輕輕畫出一道弧線,像在描摹一片看不見的浪,“像把天上的月光搗碎,鋪在風里,一層層疊過來,連呼吸都帶著鹽味。”
“鹽味……”他低聲咂摸,仿佛舌尖已觸到遙遠的潮汐,“那我會不會一上岸,就被咸得直皺眉?”
“會啊。”她笑出聲,胸腔的震顫透過相貼的衣料傳給他,“到那時我就站在你旁邊,遞給你一杯放了蜂蜜的涼水——你得一口氣喝光,再回頭沖我皺鼻子,罵我騙你。”
“听起來倒像是我會干的事。”他也笑,嗓音低啞,卻帶著一點孩子氣的雀躍,“可若我喝完還是皺眉呢?”
“那就再給你一杯。”白霜雪抬眼,眸里碎光浮動,像雪夜乍破的魚肚白,“直到你嘗出甜味為止——我那里的海,甜味藏在咸澀後面,要有點耐心才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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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要是……”白長夜頓了頓,聲音低得幾乎听不見,“我一輩子都嘗不出呢?”
白霜雪沒有立刻回答。她從他懷里稍稍退開一寸,抬眼看他。那雙眼楮此刻亮得嚇人,像雪原上驟然升起的極光,冷冽又熾烈。
“那我就陪你喝到死。”她輕聲說,語氣平靜得像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一杯接一杯,直到你皺著眉笑出來,或者——”
她頓了頓,指尖在他胸口輕輕一點,像戳破一層薄冰。
“直到我再也拿不動杯子。”
白長夜喉結動了動,像是被什麼堵住。他忽然伸手,再次將她拉進懷里,這一次不再是雪崩式的猛烈,而是像風雪歸人,終于找到一處可以歇腳的屋檐。
他低頭,額頭抵著她的發旋,聲音低啞得像是從胸腔最深處擠出來“白霜雪,你說了‘死’字。”
“嗯。”她應得輕,卻穩,“說了。”
“那我就不死了。”他笑了一下,聲音發顫,“至少,在你還能拿得動杯子之前。”
她沒笑,只是伸手,環住他的背,指尖一點點收緊,像是要把這句話刻進他的骨血里。
“說定了?”
“說定了。”
雪又下了起來,這一次不是風卷殘雪的暴烈,而是靜悄悄的,像誰在天上撒鹽,一點點覆蓋住他們並肩站立的腳印。
雪落無聲,卻像在給大地覆上一層柔軟的緘默。白霜雪忽然開口,聲音輕得像雪片擦過劍鋒“白長夜,如果……我們真的一起活下來了,卻突然發現——”
她頓了頓,抬眼望向遠處黑沉沉的天幕,那里沒有一絲光,像被誰提前掐滅了所有星火。
“——卻發現,我們拼盡一切換來的‘以後’,並不是我們想要的模樣,怎麼辦?”
白長夜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雪色映在他瞳仁里,像兩粒被凍住的火種。他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伸手,把方才滑落到她肩頭的發梢輕輕拂回去,指尖在狐裘的絨毛上停了一瞬,才低聲道“那就讓它,變成我們所期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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