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
對于老爹的質問楊清就只尷尬地悻笑了幾聲。他倒不是故意的，就是下意識說出了口。但是叫都叫了——也無所謂吧。
反正做都做了，就連婚都結了幾次了。因此楊清也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他不說話。
尷尬地避開老爹的目光之後就假裝無事發生地伸筷子給自己夾了一片小鹿肉。
他吃了，沒嘗出來什麼味，便轉頭問阿白︰“這是什麼肉？”
“鹿肉。”小言將軍說。
楊清︰“……”
楊清僵住了……這一口肉吃了他得被判幾年？但小言將軍的面色也如常，她夾了塊羊肉吃了，抬起頭來就對老爹說︰“等年後北邊穩定些了，我想帶著楊清回襄垣。”
那是她的封地，她理應住在那里。
狐父手一僵。
“怎麼突然要去襄垣？”他問。
“因為成家了啊！”小言將軍理直氣壯地說，“成家了總不能老跟父輩住在一起。而且有很多事也不方便。當然阿父你要是願意的話，想跟著我們一起去襄垣住，我和楊清也還是很歡迎的。”
楊清︰“……”
……楊清不吭聲。他就是感覺這話題的跨度有點大，總讓他反應不過來。事實上要去襄垣的這個消息楊清也是才知道。
好歹通知他一聲啊！
當然就漢朝對他而言，只要有阿白，去哪里都好。而阿父就深深地盯了這個少年將軍一會，半晌說出來一句︰“我看你是要挨打了。”
“但是父親總得承認，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我都二十五，我成個親有什麼問題嗎？”小言將軍說。
沒問題！
沒有任何問題。
阿父近乎絕望地閉上了眼，“你認真的？”
“當然是認真的。”小言將軍也挑了一下眉，反問道︰“難道阿父以為我是輕佻草率的人嗎？”
阿父︰“……”
……但是。第一天見面還是鮮卑人，第二天就私定終身，這怎麼也不能算不輕浮吧？阿白——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嗎？
“那他呢？”狐父望著楊清，“他也願意？”
“他……”沒等小言將軍把話說完，楊清就飛快地接話道︰“我非常願意啊！”
狐父呼吸一滯，並且摳了一下桌角。
哈！
阿言被逗笑了，打圓場似的給楊清和阿父兩個人各自都夾了一片小鹿肉。
“吃飯吃飯！我又不會現在走，”阿言說，“怎麼說也得等到年後吧。還有小半年呢。”
阿父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嘆了口氣。隨後就悶不作聲地繼續低頭吃飯了。
楊清左瞅瞅右瞅瞅，總覺得現在的場面十分詭異。
吃完飯後，小言將軍也沒有多說什麼。她從馬廄里牽出已經吃飽喝足的踏雪馬，拽著楊清的手就拉他上了馬背。
“——駕！”
月光斜斜灑灑地傾瀉下來。暮色已至，但兩千年前的月光是很明亮的——它錯落在鄉間的小路上，當兩人策馬奔騰的時候，月亮也在飛速地向前移動。就像是為他們點了一盞明燈。
“我們這是要去哪？”楊清問。
“到了就知道了。”阿言道。
踏雪向叢林的更深處，越往里走，楊清就感覺這邊的環境越發清幽。甚至迎面吹過來的風都帶著一股寒氣。
楊清感覺自己的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全起來了。
踏雪的速度減慢了。
阿白拉了韁繩，她自己先下了馬，然後伸手扶著楊清下來。
“這是……”楊清害怕地望望四周——這里是一片密林，月光照不進來，因而顯得這里的叢林更加幽深。就好像里面藏著些什麼似的。
他一時之間找不到體面的形容詞來形容這個地方。就算是約會也該提一盞燈籠去有潺潺流水的小河邊吧？
“荒郊野地。”阿白替他說了。
楊清︰“……”
女將軍把踏雪拴好，隨後就撥開草叢牽著楊清的手向叢林的深處里走去。
楊清看見了……火光。
那是一株巨大的枯敗的古榕樹，枝干掛著密密麻麻地上黨人的衣裳。當夜里微風吹起，它們便在榕樹上密影婆娑。詭譎得就像是一個個回歸家園的魂靈。
生時游國都，死沒棄中野。朝發高堂上，暮宿黃泉下。白日入虞淵，懸車息駟馬。造化雖神明，安能復存我？
……阿言痛苦地閉上了眼。
而在那一片的地上，蠟燭的燭火圍繞著古榕樹的樹干。片片火光就像是點點星光，每一顆星星都照著那些為上黨而死戰的英靈的名姓。
楊清愣住了。
“這是？”
“我的士兵。”阿言說。她說著嘆了口氣，然後就上前撫摸著一塊墓碑，“有些我能帶回來的，他們都在這里。還有些我帶不回來的，燭火和親人的衣裳會為他們指明回家的路。”
“……”
……楊清沉默。
阿言眨了下眼楮，接著她就在黑夜里落下了一滴眼淚。
她仰頭望著那片星空，此刻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小女孩，因而說話時微微顫抖的聲音就顯得她孤獨而又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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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史書將來會如何評判我的是非——我覺得我是對的。至少我盡我所能開創了這一片盛世，我護住了上黨的平安，使這里的百姓免遭戰亂離別之苦。”
“可我又覺得我自己大錯特錯。我實不該以個人武力來維護封建王朝的統治。更不該恃強凌弱在戰場上害死那麼多人。”
……上黨的百姓是百姓，難道青州冀州的百姓就不是百姓嗎？
那些與她對戰的不是久經沙場的戰士，而只是一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農戶啊！
“那麼多人因我而死，或者為我而死。我內心痛苦，可我卻不能在那些活下來的人面前表現出絲毫軟弱。”
“清哥……我是真的……”阿白顫抖著牽著楊清的手，但她的聲音卻漸漸平靜下來。她有些迷茫地續著剛才的話繼續開口，“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被那些現代的教育影響了。楊清在心里想。
但他始終靜靜地听著，等她說完他才在月光下輕輕的擁抱住了她。
“阿白……”他柔聲安慰道，“這不是你的錯。一個時代總有一個時代做的事情，你現在能開創盛世，這已經很了不起了。至于後面的那些……總有後繼來者為前人的事業抱薪開路。阿白你又何必給自己增加太多壓力呢？”
“別忘了，明天太陽也會照常升起呢。”他道。
“……是啊，太陽。”阿白好像這才反應過來，她抬頭愣愣地望著那片星空，“太陽會從東方升起。”
她沒在等救世主，而是在靜靜地等待一輪紅日。
……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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