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白還在吃東西。
楊清費勁把她的衣裙晾完，回來一看，瞧見她異樣的神情就知道她心底在悄悄摸摸想什麼。
他坐到床邊去跟巴巴地講話︰“你別看我這穿的挺大膽的，但在我們這真的很正常。我也不是故意冒犯你，我出去買東西差不多也就穿這身衣服。”
這點一定要講明。
畢竟還要住在一起很長時間。大夏天的，他可不想還裹得跟粽子一樣。睡覺時穿上短袖短褲，這就是他對這個女孩的到來所做出的最大妥協。
“我知道的。”狐白低著頭說。
瞧見她這副恭順謙卑的模樣，一時間楊清也不知道再說什麼了。他目光轉了轉，最後瞧見了她放在桌上的那把錯金匕首。
看到匕首楊清就有話說了。
雖然她看起來只是一名十分柔弱的女子，但不要忽視了，第一眼見面的時候，她就拿刀對著他。
楊清目光發愣，撓了撓頭然後開口問道︰“那個……你稍微會點拳腳是吧？”
狐白回答得很干脆︰“不會。”
“啊？”
楊清一愣，懵了。
按照他的設想，她既然通曉武藝，那他就要告訴她，當她在外行走的時候要稍微收斂點，絕不能不能輕易表現出來。最好是連刀都不要外帶。
總之他設想了許多。但這姑娘干脆利落的一句“不會”直接就讓楊清啞口無言，想說的話全部都凝滯在了唇邊。
怕兄長不信，狐白又解釋道︰“我只會一兩招殺人技。”
因此大部分的時候她只是拿刀嚇嚇人。除非遭遇生死危機，否則她輕易不會動手。
楊清︰“……”
那不就是還是會嗎！
楊清眼皮一跳，听見她這話突然全身汗毛豎起，感覺身後似刮了一陣冷風。想了想，楊清就默默往床那邊去了一點，選擇離狐白稍微遠些。
“……阿兄？”
“沒事，你接著吃。”楊清擺了擺手，等她扭過頭去後，便繼續對她說道︰“總之不管怎樣，我的意思是你在外面不能輕易傷害別人。這里跟你那邊的亂世不同，在這里大家相對平和。所以你在這里要學會的第一步就是先放下你的刀——對！就是那個玩意！你先放下它，然後听我給你慢慢的說。嗯，你可以一邊吃，然後一邊听我說。”
“首先你沒有身份證。”楊清起身從抽屜里掏出一張小方片，直接遞給狐白，讓她撫摸一下。
“這里的一串編號就是你這人的身份證明，自出生以來每個人都會有。”
“你沒有這個就不是我們這的人，好一點他們可能會相信你說的話，然後從此被關在一個屋子里供人研究。壞一點就給你直接定一個間諜罪——你知道軍隊是如何處理細作的對吧？”
悄悄瞥了狐白一眼，瞧見她沉默，楊清又繼續大聲地對她說道︰“當然事情也沒有太糟糕。大家都很忙，我們的人口也很多。每天大街上來來往往那麼多人，官府也不可能見到一個人就去盤查他的身份證。”
“因此只要你不表現出什麼異樣，再加上你的外形很佔優勢，基本上沒人會來盤查你的身份證明。”
“所以你應該在這個社會藏起來。至少在你有能力回到你的家鄉之前，你要藏好你的身份。不能叫其他人知道。”
“我明白。”狐白理解得很艱難，但她還是稍微听明白了一些。
她將匕首窩在手心里，深深地看了最後一眼，然後便將它放進了抽屜里——是剛才兄長打開的抽屜。她將她的珍寶放在里面，打算從此以後再也不帶出去。
“很好！”
楊清很高興。至少他和這個女孩交談起來十分令人舒心，不算難受。他有一年輔導小孩寫作業，那才真是氣得半死，怎麼說都不听。
“你念過書嗎？”過了會，楊清又問了一個十分關鍵的問題。
狐白听見這個問題微微一愣。她眨兩下眼楮，臉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心虛。她不善于說謊。因此她回答兄長的話時便低著頭，免得叫他看出來。
“只讀過《女誡》與《內則》。”她低著頭說道。
前者是東漢的班昭所著。
後者則是《禮記》當中的一篇。內容是男女在家庭中必須遵守的規範和準則。
楊清就僵了一下，他沉默道︰“讀得很好，以後不要再讀了。”
“為什麼？”
“因為讀這些書成不了女將軍。你難道不想復國了嗎？”
“……”
“我明天買幾本書回來給你看。”
瞧著她吃得差不多了，楊清便把外賣的包裝稍微收拾一下，然後放到牆角，準備等明天上班的時候一起扔出去。他走到門邊，抬手虛放在燈泡的開關上，然後對這女孩說道︰“你睡覺去吧。我準備關燈了。”
“好。”
狐白則乖乖爬上沙發，拿小毯子蓋上自己。緊接著她眼前似乎被晃了一下，然後房間便陷入了一片黑暗。
床頭那邊只有兄長的那個一直拿著的小方塊還在散發著微弱的光。
的聲音。
楊清也摸著被子上了床，很快那一點微弱的光也徹底消失。今天狐白在，他罕見地沒有把空調定時，打算就這樣吹一整夜。
很安靜。
對面那個窩在沙發上的女孩一點也沒發出聲音。安靜得就好像她不存在一樣。可仔細一听，那里分明還有一些微弱的呼吸聲。
太神奇了。
八百年也遇不到這樣的事啊！
楊清原本應該是很困的，但不知為何他現在的精神有點詭異的亢奮。幾次嘗試入眠均失敗，他眼楮閉上，然後又睜開。
最後他眼神定定地瞧著沙發那邊的黑影，不知道該感嘆些什麼。
皎皎白駒。
在彼空谷。
很希望這只是一場荒誕離奇的夢。也許等他睡醒以後，他還在公司里摸著魚打著瞌睡。這里發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場夢境，原本什麼也沒有發生。
是他單身太久了才會做這樣一個天上掉下一個林妹妹的夢。
這樣胡思亂想著，楊清便察覺到有些困意了。他扯著被子，翻了個身，很輕聲地對著那邊的黑影悄悄說了一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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