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這姑娘說的是不是真的，看她如此嚴肅認真的表情，楊清現在是真心實意地可憐她。
要麼這女孩精神有問題，要麼就她真的獨自穿梭過了兩千多年的時光，只身一人地來到了這個陌生的全新的世界。不通文化，不懂文字。既無知交，又無親友。
她無法融入這個世界。
甚至連找人傾訴她心中的苦悶都做不到！
當她餓極了、也渴極了的時候，運氣好她能得到一些食物。運氣不好她會因同人的交涉的時候出言不當而被熱心的人民群眾當作精神病人送進精神病院。從此被關在一個小房子里，淒冷孤寂地過完這一生。
或者再悲慘一些，她得不到任何資源，于是被餓死在了這一片密林里。
了無痕跡。
可不管怎麼說，她畢竟躲過了一場亂世。越過了那幾個混亂黑暗的時代，來到了這一片土地最繁榮富強的時候。
因此楊清也說不上這到底是她的幸運還是不幸。
這樣想著，楊清看向狐白的目光就越發充滿同情。
“你知道這是哪嗎？”楊清問。他說話的聲音極輕，放在黑夜里就像是一陣微風，它極輕柔地掃過了狐白的心尖。
弄得狐白心頭一顫。
她抬起頭來看向楊清。心中隱隱約約地覺得，似乎有什麼她接受不了的事情要發生了。
“我不知道……”
“這里……用你能夠理解的話來說，這里是未來……”
“……”
“你做了一場大夢。夢到了兩千年後的世界。唯一的區別是你沉浸在這場夢里，永遠也醒不過來。或者說，你只能活在夢里了。”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荒誕的事？”狐白咬著牙，用力攥著手心里的匕首，她大聲嚷道︰“你在騙我！”
相比之下楊清就冷靜多了。
他嘆了口氣，有些郁悶地開口︰“如果你能保證你說的話是真的，那我也會覺得很荒誕……”
這麼荒誕的事情，他一個現代人都接受不了。更何況是古代人。
狐白許久地沒說話。她眼眶發熱，眼中似乎有熱淚要淌下來。
“這里是未來。”
“是。”
“那我的家鄉呢？”
“並州還在，只是改名了。但你所熟知的事物。你的親人，你的朋友，他們都消失在了兩千多年來的時光里。你在未來，而他們卻在過去。”
人能跨越兩千多年嗎？
不能。
所以狐白再也見不到她的家鄉。
“……”
“……”
黑夜很靜。
狐白十分艱難地接受了楊清所說的話。這人對她有一飯之恩，他不會騙她，也沒有理由騙她。
其實她悄悄地去過城鎮，但只是遠遠看過一眼，未曾靠近。這里的人都作短發打扮，穿著更是傷風敗俗。
與她熟知的風俗風氣截然不同。
她見了拔地而起的高樓。那一幢幢高樓，要比皇宮還要高！遠遠地瞧了那里的市廛，它竟比雒陽還要繁華！雖然雒陽現在已經化作了一把可憐的焦土。
她想過各種可能。
起先她以為這里並非大漢國界。可不管怎樣，她都能夠堅韌不息地活下去！
狐白身上並無銀錢。按照她的計劃，她會先用一些時間打听清楚這里的風俗習慣，從此這一片密林就是她的小家。
她能在這里面打獵捉魚，然後用一些新鮮魚蝦去市廛上換一些米糧。
或許還能得到一些種子。
然後她就能開墾出一片荒地來等待來年春天。
即便她回不到並州，她也能用這種方式堅強地活下來。
以圖來日。
她還年輕，尚有來日。
可她唯獨沒有想過。這里竟然是兩千年後！一個人怎麼能對抗兩千多年的時光呢？
難道這世間真有神靈？
狐白回頭望著月亮。
月亮傾瀉下來。
兩千年後的月光照在她身上，襯得她如同一塊白玉。若即若離的感覺就好像她下一秒就要消失。
也許是她少時曾對天射過月亮，因此惹怒了神靈，這才將她扔在這里作為冒犯神靈的代價。
她站在這里。
她將自己置身在兩千年後的世界。于是回頭望去，她的親友就像太史公記載的那樣，他們消失在了兩千年前，化作了竹簡上的一段文字，變成了一段只存在于她腦海中的歷史……
狐白一直沒吭聲，楊清也給她時間去消化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消息。
過了許久，女孩才輕輕閉了眼，當她閉眼的時候，一滴熱淚流淌下來。
“那大漢呢？”她開口問道，“這兒還是是大漢嗎？”
“呃……大漢沒啦！”
“……”
“曹操你知道嗎？他兒子迫使了你們的小皇帝禪位，于是他就變成了皇帝。後面司馬氏篡位，改國號晉。”楊清安慰她，“不過你也不要太傷心，王朝覆滅是一個亙古不變的循環，太正常不過了。你們大漢已經做的很棒了，後面再沒有王朝的存在時間能比大漢還長。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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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白十分勉強地對楊清擠出了一個笑。
她又朝楊清拜去。
楊清要攔，“你真別跪！我們這不興這個！我受不起！”
被她拒絕了。
她匐下去的手被楊清抬起來，于是她的手腕就這樣被托在楊清的掌心里。
狐白挺直上身，看著這位郎君的眼楮對他認真說道︰“你們不興。可我不是你們這的人，我是大漢女子！這就是我們大漢的禮節！更何況郎君于我有大恩，如何受不得我一拜？”
楊清聞言也不再攔。
瞧著她叩首下去，楊清又語氣復雜地說道︰“其實只是一個肉餅而已，真不用這樣……”
狐白拜完了。
但她仍保持著一個跪坐的姿勢。
她只是抬起頭來，對楊清說道︰“對郎君而言只是一個肉餅，可對狐白而言卻是狐白的一條性命。雖是一飯之恩，但價比千金。即便狐白今生無緣報答郎君的恩情，下輩子也當為郎君執鞭墜鐙。”
楊清就嘆了口氣。他既不需要狐白結草餃環，也無需她執鞭墜鐙。
他又不會騎馬，執什麼鞭？
即便這位姑娘說的這樣慎重，可在楊清眼里肉餅也還是肉餅，只不過是舉手之勞，是他第二天就會忘了的小事。
現在他犯的難處是——
听這姑娘的語氣，十有八九她真就是一個從大漢王朝穿越過來的女子。那麼他現在該做什麼？要怎麼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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