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老師還是忍不住問起老趙羊場的事︰“到底怎麼回事?如果就是欠幾萬塊錢房租,要不就交了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麼多錢都扔了,還在乎這幾個嗎?”
“這不是錢多錢少的事,我爭的是一個理。”老趙要躺在床上抽煙,卻讓任老師堅決制止了︰“本來就睡眠不好,還不珍惜自己。”硬是要把準備躺下的老趙又拽回了客廳︰“以後限量,只能在客廳和外面抽。”
老趙只好說︰“我又不是每天都在床上抽,這不是要說話嗎?”
“狡辯。”任老師取了水果過來︰“吃香蕉,有助睡眠。”
老趙就說起了羊場的事︰“那個時候,總覺得自己還能干很多的事,總想著為自己念念不忘的家鄉做一點實事,總想著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剛好踫到了鎮上的書記,算是招商引資吧,就和幾個朋友搞了這個事。當時,羊肉從十幾元一路上漲到接近三十,還供不應求。也是貪心了,搞的有些大,前前後後花了五百多萬,銀行貸了二百萬,朋友們那借了一百多,自己的存款六十多萬,其它股東初期的四十萬,光建廠就花了將近二百萬。”
“後來就黃了。原因很復雜,有股東們心不齊的原因,有市場波動的原因,更多的自己太自信了。我們那個村,從來就沒有進住過企業,太偏僻了。村人的生活習慣就是一邊種地一邊打工,種地的都是老弱病殘,年輕人都去了外面。羊場算是第一個進村的企業。不只是有各式各樣的說法,還都有想蹭點油的行為。羊場開辦後,場子讓人放水淹過,進草料的車讓人家堵過門,挖過路,場里的藥、草、料不只一次讓人偷過,大過年還扔進過二踢腳……諸如此類的事很多,說實話,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堵一回路,送一條普通的煙就能解決,但架不住天天換人騷擾呀。村上的書記也想佔便宜,抽煙喝酒要藥換種羊,不給就在後面搗亂。我又不經常在,場里由股東朋友管的,吃吃喝喝的就算了,可其他的想法還比較多,還要場里把他家的地租了,朋友就拒絕了,就有了矛盾。”
“後來,羊價下跌,銷售只能滿足日常開支,銀行貨款大部分在那趴著,股東們後面的股本金也不交了,更可氣的是,管場子的朋友和喂羊的外甥又鬧起了矛盾,場長進的料飼養員說不好,飼養員還偷著賣羊……,雪上加霜的是銀行貨款到期後,不再續貸了。貸款是齊玉擔保的,只能關了自家的場子,把貸款還了。最後就剩了借朋友們的一百多萬,這幾年我一直在用工資還,現在才基本上還清。”
“現在牽扯的是租金。當初說好一年一萬簽了協議的,前幾年的都付了,廠子關了這幾年的沒有付。想法是一直想和村上商量,能不能減免或者說把地上建築物給頂了。但村上不同意,最後沒有辦法,只能通過法律解決,想通過判決,減少村上其它干擾。”
“所以就委托吳律師打了這個官司,大致情況就是這樣。”
老趙手里捻著一支煙,不時放在鼻子上嗅一下。
任老師說︰“放著總歸是個事。想辦法協調一下,處理了吧。”
“原來我想的,把場子直接交給村上,應該很容易談攏了的,但結果不是這麼回事。我親自找過,也托人說和過,但結果剛好相反,總是一直商量不通。核心問題,還是那兩年村上書記沒有達到自己的目標,公報私仇罷了。”
“背後的原因,是談不到桌面上來的,書記家在那里是大戶, 盤根錯節都是親戚。再說了,我就是通過其他辦法,壓著村上處理了,人家繼續找我幾個外甥的麻煩,還不是我的事嗎?何況還有些欺人太甚,就這麼拖下來了。自己反思的結果,不賴別人,還是怪自己。”
“說實話,當初是不想辦這個廠子的。可架不住別人拱火呀。我懂事的時候,家里就下了鄉。那個時候在鄉下,是要靠工分吃飯的,但我們家只有父親一個人掙工分。沒有辦法,就把大姐嫁到了村里。八零年前,其他的兄弟姊妹,考學的考學,招工的招工,都從鄉里面走了出來,唯獨剩了大姐和我。父親去世的時候,我只有十五歲,回光返照時我們兄弟姊妹都在。父親給大姐說了一句話︰苦了你了,孩子。對我說的話是,以後的日子只能靠你自己了。留給我們大家的話是你們有能力的時候,一定要幫幫你們大姐,我對不起他。而大姐家的幾個孩子,無一例外的留在了農村,日子過的一般。我沒有當兵前,大姐幫了我的不少忙。那些年,我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只要回來的時候,給大姐給點錢,但這解決不了根本問題,所以心里老是琢磨著,怎麼想個長久辦法,滴水之恩,涌泉相報,我可以忘記其他的,但不能忘了一母同胞的姐姐,還是我最難的時候幫過我的。”
“當初不是沒人勸過我,救急不救貧。可我只要一走近那里,就會想起父親的話,就會想起父親不在後我在鄉下的日子。似乎,我一定要在那里干過什麼事,才能夠真正挺直我曾經彎曲過的脊梁。
還有就是朋友們的拱火。我這個人掏心掏肺的朋友不多,但對于幫過我的人,總是感恩戴德。羊場有四個股東,除了養羊的外甥和老周,另外兩個,一個是戰友,一個是同學。這兩個人你都沒有見過,因為羊場的事,現在幾乎斷了聯系。那時候,戰友兩口子下崗了,老周和同學的媳婦也是。幾個人都閑在家里,總是說,還年輕,閑在家里不是回事,要想辦法自己找個事干,自己就想,即給外甥找了活干,也幫了朋友。後來,羊場停的時候,他們只認貸款,我借款墊付的私人借款,只能是我自己背了。”
“事實上,辦這個羊場的時候,最早提出不同意見的是老周。她對我給大姐錢,幫大姐家的孩子們,都沒有意見。唯獨去那里辦場,堅決反對。可我當時真的利令智昏了,非要堅持。”
“當然,還有一個說不出的原因,我的工作也發生了變化,失去了最後一次升職的機會,覺得被邊緣化了的自己,已經到了事業的盡頭,心里也有了隱退的想法。那時候想的很美,辦個羊場,過兩年退休了就回家養羊去,藍天白雲,狗吠羊叫,悠然自得,不再參與這紅塵之間的爾虞我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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