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陽站在北二省老干局門口，手里提著一個不算沉的帆布包。風從樓道穿堂而過，吹得他衣角微微翻動。他抬頭看了眼門牌上斑駁的漆字，輕輕吐出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幾天前，林海陽剛從組織部接到通知，原本調任省發改委的安排臨時有變。在發改委的初步面談中，組織上認為他長期在基層工作，經驗豐富，更適合老干局的工作崗位。他沒有多問，只點了點頭，接受了新的安排。
前台坐著一個中年女人，正低頭織毛線，听見腳步聲才抬起眼，視線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又落回手里的針線。
“我來報到。”林海陽語氣平和。
女人“哦”了一聲，從抽屜里抽出一張表格，推過去︰“填一下，交給小張。”
林海陽接過表格，轉身去找小張。走廊盡頭的辦公室門半掩著，里面傳出幾聲低笑。他敲了敲門，里面人應了聲“進來”，聲音不大，卻帶著幾分不耐。
推開門，屋里坐著三個人，正圍著茶幾喝茶。見他進來，其中一個胖些的中年男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又低頭繼續喝茶。
“你是新來的？”另一個年輕些的問。
“是，來報到。”
“哦，林處長是吧？”那人笑著，語氣輕佻，“听說你以前在莫高市干得不錯？”
林海陽點點頭︰“在基層鍛煉過幾年。”
“那挺好。”那人把茶杯放下，“正好我們這邊缺人，你先接手老干局的檔案整理工作，順便把去年的活動總結補一補。”
林海陽沒說什麼，接過桌上一沓資料，點頭應下。
離開辦公室後，他在走廊里站了一會兒。陽光從側面的窗戶斜斜地照進來，落在牆上的老照片上。照片里的人穿著八十年代的制服，笑容沉穩，眼神堅定。
他低頭看了眼手中的資料，封皮已經泛黃，邊角卷起。
第二天一早，林海陽準時出現在老干局會議室。屋里已經坐了幾位老干部，年紀都在七十上下，有幾位拄著拐杖，還有一位坐在輪椅上。
他走到講台前，微微一笑︰“各位老領導，早上好。”
幾位老干部互相看了看，沒人回應。
林海陽也不惱，打開投影儀，調出一張老干局活動中心的平面圖︰“我來之前，做了一些功課。發現咱們的活動中心設施已經有些年頭了，有些地方甚至存在安全隱患。我想先听听大家的想法，看看哪些地方需要優先改善。”
一位戴眼鏡的老干部皺眉︰“你是來整改的？”
“不是。”林海陽語氣誠懇，“我是來服務的。你們是這座城市的建設者，是我們的前輩。我希望能為你們做點實事。”
會議室里安靜了幾秒。
“你打算怎麼做？”另一位老干部開口。
“我可以先組織一次實地走訪，帶工程和財政的同志一起來，看看具體需要哪些改進。然後制定一個方案，再請你們過目。”
老干部們又互相看了看，有人輕輕點頭。
接下來的幾天，林海陽幾乎每天都泡在活動中心。他陪老人們下棋、听他們講故事，也記錄下他們對活動中心的建議。
“我這腿，走不了遠路，能不能在二樓加個休息區？”
“我們幾個老伙計喜歡打橋牌，能不能把活動室的燈光調亮一點？”
“我孫子說現在都用電子檔案了，我們這些老檔案，能不能也錄入系統？”
林海陽一一記下，筆記本的邊角都被翻得卷了邊。
與此同時，辦公室里的氣氛卻越來越冷。
“林處長，你這活動中心的預算申請，局里還沒批，可能得等下個月，你是不是該先跟領導匯報一下？”小張把文件夾放在他桌上。
林海陽笑了笑，回應道︰“我知道，我這邊先把方案完善一下，等批下來就能立刻啟動。我準備這周五開個協調會，你幫我通知一下。”
到了周四，林海陽提前半小時到了會議室。桌上擺著打印好的方案，還有幾份老干部的建議匯總。
他剛坐下，就听見門外腳步聲。進來的是老局長，身後跟著小張和其他幾位同事。
“林處長，听說你做了個方案？”老局長坐下，語氣平淡。
“是。”林海陽打開投影，開始講解，“這是我這幾天走訪老干部後整理的需求，包括活動中心的設施升級、檔案數字化、醫療服務優化等方面。總預算控制在年度預算範圍內，部分項目可以分階段實施。”
會議室里一片沉默。
“林處長，”小張忽然開口，“你有沒有考慮過，這些改動會不會影響我們局里其他工作的安排？”
“我參考了上一季度的支出明細，”林海陽指著屏幕，“調整後的預算不會影響其他部門的正常運轉。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再做細化。”
“你這是要搞政績？”小張語氣略帶諷刺。
林海陽看著他，沒生氣，也沒反駁，只是平靜地說︰“我不是來搞政績的。我是來做事的。”
會議室里又是一陣沉默。
最後，老局長點了根煙，緩緩開口︰“方案先放我這，我看看。”
林海陽點頭︰“好。”
會議結束後，他回到辦公室，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遠處的樓群在暮色中模糊成一片剪影。
他打開筆記本，翻到一頁空白紙，寫下幾個字︰“為群眾服務，不為政績，只為心安。”
第二天，他把筆記本收進抽屜，拿起外套，準備去活動中心。
剛走到門口，手機震動了一下。
是方子敬發來的消息︰
“浩宇今天問我，爸爸是不是又要出差了。”
林海陽站在門口，手指輕輕摩挲著手機邊框，嘴角微微上揚。
他回了一句︰“告訴他，爸爸這次不是出差，是換了個地方，繼續做事。”
走出老干局大樓，夜風拂過，帶著一絲涼意。
林海陽抬頭看了看天，雲層漸漸散開，露出一輪月亮。
他邁步向前，腳步堅定。
遠處的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像是為他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