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置室的窗玻璃在雨中震顫，水珠砸在邊緣，發出細碎的爆裂聲。林海陽閉著眼，卻听得出這聲音里有種壓抑不住的急促，像是誰在遠處敲打鐵皮屋頂。
紙頁翻動的聲音從門外滲進來，極輕，幾乎被雨聲吞沒。他沒有睜眼，只是將耳朵貼近了門板，指節無意識地摳住木紋縫隙。
“……不能再拖了。”低語壓得極沉，“趙志剛那邊已經開始動搖。”
“那就讓他徹底閉嘴。”另一個聲音冷得像刀背貼上皮膚。
林海陽的喉結動了一下，胸口突然收緊，仿佛有根鋼絲勒進了肋骨之間。
……
清晨六點四十二分，小奕站在縣委大院門口，手機屏幕亮著“已連續撥打14次”的提示。她盯著那行字看了很久，直到指尖發麻，才撥通秘書小唐的號碼。
無人接听。
保安站在崗亭里，抱著臂看她，眼神不耐煩又帶著點幸災樂禍。“林縣長不在單位。”他說，“你最好別來了。”
小奕沒說話，轉身走向路邊停著的車。她繞過車頭時，鞋跟磕在台階上，發出一聲悶響。
她撥通王強的電話。
“他在哪？”
“市紀委的留置點。”
她的指甲掐進掌心，喉嚨干澀得像被火燒過。“為什麼沒人告訴我？”
“因為陳紹鵬下了封口令。”王強頓了頓，“現在整個龍山縣委都被他控制住了。”
小奕咬住下唇，舌尖嘗到一絲血味。
“你能救他嗎？”
“我能做的不多。”王強的聲音低而穩，“但我可以幫你找到證據。”
她點了點頭，盡管對方看不見。“你說吧。”
“檔案局有一份原始審批單據，林海陽說上面有簽字和時間戳。那是關鍵證據。”
風掠過她的發梢，她深吸一口氣，把外套拉鏈拉到最頂端。
“好，我去。”
……
與此同時，王強已經坐在甦江市的一家茶館角落里，對面是李明遠——原財政廳的技術專家。
“你這是要做什麼？”李明遠接過u盤，眉頭皺起，“恢復數據？”
“我想看看那些‘消失’的財政記錄。”王強低聲說，“林海陽被人動了手腳。”
李明遠插上u盤，調出後台數據庫，開始掃描殘留信息。幾分鐘後，屏幕上跳出幾條被標記為“已銷毀”的記錄。
“這些確實被人為刪除過。”他指著屏幕，“不過只要沒被物理格式化，理論上都能復原。”
“能恢復多少？”
“要看備份周期。”李明遠敲擊鍵盤，“如果他們在最近一次備份之後刪的，應該還能找回部分關鍵信息。”
王強的眼神亮了一瞬。
“那就盡快恢復。”
李明遠點頭，繼續操作。
……
江州市委會議室里，書記看著手里的材料，臉色陰沉。
“目前市紀委的調查進展如何？”他問。
“初步報告顯示，林海陽確有違規調撥扶貧資金的行為。”陳紹鵬搶先開口，“我們建議成立專項調查組，進一步深挖。”
“你們有沒有看過第三方審計報告？”周文斌忽然打斷。
“那個報告？”陳紹鵬冷笑，“早就被證偽了。王強那邊的審計團隊，本身就是林海陽安排的，不具備獨立性。”
“可那是財政系統公開的數據。”周文斌語氣加重，“如果我們連這點數據都不信，以後誰還敢做項目？”
會議室陷入短暫沉默。
“這件事，不能草率處理。”書記緩緩說道，“我們要對組織負責，也要對干部負責。”
“書記說得對。”政法委書記李建國終于開口，“但我們也不能讓林海陽一個人扛下所有責任。”
“所以呢？”書記問。
“我覺得，我們應該听听林海陽本人怎麼說。”
這句話落下，像一顆石子墜入湖面，激起一圈圈漣漪。
……
留置室內，林海陽望著牆上那句刻下的字︰
“當官就要為老百姓做實事。”
他喃喃重復了一遍，嘴角扯出一個夸張的弧度。
門突然被推開，趙志剛走了進來。
“林海陽，談話結束了嗎？”他問。
“還沒。”林海陽抬頭看他，“你今天怎麼來了？”
趙志剛沒有回答，而是走到他面前，壓低聲音︰“你知道嗎？你的女朋友已經在檔案局了。”
林海陽一怔，手指猛然攥緊衣角。
“她去了檔案局？”
“是的。”趙志剛點頭，“而且她不是一個人去的。”
林海陽沉默了幾秒，目光落在腳邊一道裂痕上。
“她在找那份原始審批單據。”趙志剛繼續說，“她相信你能證明自己的清白。”
林海陽低頭笑了笑，手指輕輕摩挲著膝蓋上的褶皺。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趙志剛沒再說話，轉身離開。
門再次合上，房間里只剩林海陽一人。
他靠在牆邊，閉上眼楮，腦海中浮現出小奕的身影。
她會怎麼做？她能找到那份單據嗎？
就在他思索間，外面又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緊接著，門被猛地推開。
“林海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他睜眼一看，是王強。
“你怎麼……”
“別問了。”王強打斷他，迅速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塞到他手中，“這是恢復出來的部分財政數據。里面有幾筆資金流向，和陳紹鵬有關。”
林海陽迅速掃了一眼，瞳孔微微收縮。
“這上面……還有市長的名字。”
王強點頭。
“看來，這不是單純的個人行為。”
林海陽攥緊那張紙，指節泛白。
“謝謝。”
王強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離去。
門再次關上，房間重歸寂靜。
林海陽低頭看著手中的紙條，心跳逐漸平穩下來。
他知道，這場戰斗還沒有結束。
而真相，也許就藏在下一滴雨水落下的瞬間。
窗外，雨還在下。
但陽光，或許正在雲層背後，悄然積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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