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落下。
諸武者皆怔了一瞬。
尤其墨良。
他最是清楚曹盡峰是個什麼來頭。
就如今魔都八大世家的格局來說，稱曹盡峰一聲太子爺都不過分，對方實乃板正的至尊後裔，不僅嫡脈相承，族內輩分也高得嚇人。
而就是這麼一號人，現在被人大庭廣眾下直呼......雜種？
“言君......”
然並未等墨良開口說什麼，那邊的曹盡峰已然眯起了眼。
“你方才......說什麼？”
曹盡峰盯著言君，眼神里透著危險之色。
他可以不計較普通人不明所以的謾罵，但絕不能忍受來自一名武者的藐視。
是的，藐視。
以曹盡峰的視角來看，言君此刻的眼神，就如同在看下水道里隨時可以一腳踩死的蛆蟲。
且這眼神，並不單對他一個人，而是以視線範圍內的......所有！
“曹盡峰，此事本就由你引起，人家因此遭了罪，還不準人罵上兩句了？”
墨良雖然也有點吃不準言君那眼神，但還是就事論事地替其開脫了句。
“是嗎？”曹盡峰冷笑，“可我看來，不像只是要罵人啊。”
見此，墨良回首，卻對上言君那淡然但明顯充斥著肅殺意味的眼神，這不禁讓他皺起了眉頭。
他其實能理解對方此刻心情的，畢竟親近之人才遭受了這無妄之災，有怒意很正常。
但同時，墨良也很疑惑。
畢竟這江流怎麼也看也不怎麼深，以對方剛剛展露出的氣勢來看，不應該出現這種危機情況才對。
所以先前在下面發生了什麼？
墨良心中閃過念頭，但此時此景，他也不好多問，當務之急，還是先把這誤會解除了，不然此刻與曹盡峰產生沖突，在他眼里是非常不明智的。
念及至此，又待斟酌一番後，墨良開解道。
“言君，其實他此行是來找我，先前行為也玩笑居多，本身並無惡意，何況如今你姐姐看上去也沒事了，你看要不就此大事化小如何？”
然而，言君听完後，忽然笑了。
“呵，好一句大事化小。”
墨良見狀，面色凝重下來，沉聲勸誡道︰“言君，憤怒並不能解決任何事。”
是的，墨良認為言君此刻被憤怒蒙蔽了心智，不然一介閑散武者，哪里能有這膽子？
果不其然。
此言過後，在墨良眼中，言君垂下了目光，頃刻間那肅殺的意味也消散殆盡。
見此，墨良暗自點了下頭。
年少熱血，易沖動，甚至性子頑劣脾氣大都不是問題，只要能听得進勸，那將來多少也能有一番作為。
只是這一幕落在墨知音眼里，就忽然覺得這男生......太掉分了。
識時務歸識時務，可女生的注重點，從來就不跟男生在一個頻道，尤其是墨知音這種受現代文化影響頗深的動漫女孩。
此刻她看著言君那低下目光一語不發的模樣，頓感對方真是太慫太遜了，連多說兩句都不敢，也不知道以後誰那麼倒霉會跟了這人。
反正她墨知音，是絕對、絕對、絕對不會了！
心中失望的墨知音在腦海里給自己下了定性，順便把言君拉進了人際交往黑名單。
連帶著，還憐憫地瞟了眼躺在地上的言琪，似乎在嘆息怎麼就攤上這麼個慫包貨色，剛剛居然還被人趁機給......
不過，這一切都只是墨知音自己的內心獨白罷了。
言君真正的想法，讓她看一眼怕是都得嚇得面色蒼白。
這都不用懷疑什麼。
從言琪躺下的那一刻起，言君就已經不能算是言君了，或該叫......
暴君？
哦，也不對。
應該只能稱之為一半，畢竟言君這會心中還有顧慮，所以也還存有理智。
不過總有那麼些人吧，就特麼好像活夠了似的。
比如現在。
“咦，我好像見過這人。”
“嗯？”
曹盡峰略有詫異地回頭，看向忽然出聲的曹安問道︰“你認識？”
曹安思索了幾秒，直至在掃過言琪那叫人難以忘懷的容顏後，終于回想起來。
“他我不清楚，地上躺著那個我倒是認識。”
曹安指了指言君，又指了指言琪。
“說來也是有緣分吶，到這里居然都能踫見......”他收回手在自己下巴處摸了摸，眼神打量著那一立一躺的兩人，最後嘴角一咧，同曹盡峰露出個男人都懂的表情，“很棒，對吧？”
曹盡峰其實對言琪這種青澀的年輕女孩並無多大興趣，最多只會因美貌多注意幾分，畢竟他本身另有所愛好。
不過，一想到先前被人罵了，此刻他也不介意換種方式還回來。
“是不錯，回頭可以好好地‘深入交流’一番。”曹盡峰語氣玩味，神色卻傲然，仿佛眼前一切都能予取予奪。
“那肯定。”
曹安也是應著話，目光卻瞥向了墨良同起女伴有些難看下去的臉色，心里暗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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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
他此番開口的目的壓根就不是為了言琪，或者最多只是順帶。
作為一個老牌世家里的精英子弟，他深知玩歸玩，正事絕對不能含糊。
當酒囊飯袋什麼，那是旁系末流才會干的事情。
其余的，反而在那歲月與族訓的洗禮下，絕大多數都成為精英，那少數玩世不恭或者無法收斂自我的人，要麼在成長過程中沒了，要麼淪落下去，從此走向邊緣，自生自滅。
就如他曹安。
若沒有人在這撐腰，或者不知對方路數的情況下，他決計是不會像方才那樣開口。
須知世間是由各方人馬匯聚成的大鍋飯，在有能將其一鍋端的絕對實力前，多少還是要夾著點尾巴做人。
哪怕是他那如今成了至尊的老祖也一樣。
不過這都是另一層面的事情，此刻曹安在暗笑之余，又生起了一絲疑惑。
“不過話說回來，她現在不應該出現在這里才對......”
“為何？”
“你是誰？”
一瞬間，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
在場些人，瞬間朝其中一個出聲的方向看去。
傘蓬下，言君已然再次抬起視線。
曹安看了曹盡峰一眼，見其沒什麼反應後，才看向言君問道。
“你在問我？”
“對。”
言君點頭，面色極其平靜。
曹安見狀卻笑了。
“有意思。”他搖了搖頭，“是在裝傻充愣，還是真就貴人多忘事？”
“算了，不說也罷。”
“你.....”
曹安下意識捏住拳頭。
言君沒管那自己眼里想說廢話但又蹦不出個屁的煞筆，而是轉回身，在一眾看熱鬧的普通人里，挑了個還算面善的人走過去。
“不好意思，能否借個電話，我手機剛剛落水下了。”言君跟他笑著問，同時還把自己褲兜給翻了出來。
里面啥也沒有。
不過吧，相由心生這句話，說得對，但也真不全對。
比如這個看上去面善的人，開口就是一句。
“別，我可不想惹麻煩。”
他瞥著眼神斜視，面色既有點為難，也有點急。
言君瞧著了，大抵知道這是為何，卻也不惱，依舊帶著微笑，換一個人。
但有句話說得好，人總是跟風的。
有些事，一旦產生了一個開頭，那就會接二連三。
正如此刻的連番拒絕，便恰好驗證了這連鎖反應。
不過直到最後，言君仍舊是帶著笑的。
且笑得更加自然。
似乎，就像是放下了某種包袱一樣。
于是他終于回過身，眼神剎那間轉換，那不加掩飾的暴虐牽動氣血，幾近燃......
“......”
言君默然盯住伸到跟前的一只小手，和上面的手機。
“吶，本小姐大發慈悲，手機就先借你用用。”墨知音偏著腦袋，一手撐傘在雨棚外，雙馬尾還未能停止擺動。
言君意外地挑了下眉，但還是迅速接過手機。
“多謝。”
“快點用完好還給我，髒兮兮的......”
墨知音撇著小嘴，滿是嫌棄地斜著目光打量，那雙裹著白絲長筒襪的漫畫腿在下面交錯點動，看上去很是不耐的模樣。
不過這一切言君並未在意就是。
他此刻握著手機，點開撥號鍵，卻驟然間有些愣神。
因為他此刻才忽然發現個問題。
那就是不管柳鈺瑩也好，還是步無雙也好，甚至清靈那個小寶貝，自己居然都不記得號碼？
這就嗶了狗了。
現在他相熟並記得的，且人又在魔都的，就只有姐姐大人以及班長大人......
嗯，班長大人是因為班級群，號碼就掛在上面，他前兩天還看過，所以記得。
但現在這個情況.......
“嗯......那就只有......”
言君沉吟著，號碼終于撥了出去。
沒兩秒，電話那頭的人就跟等著似的接通了。
緊接著，那帶有獨特磁性的嗓音透過手機傳來。
“狗男人找我干嘛？”
那頭別開生面的直接讓言君一愣，不禁問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顏則卿抱著手機，懶懶的語氣道︰“因為只有你才會打我電話啊。”
這話里意味有點深，言君一下想不明白。
不過他也沒心情去多想，頓了下便直述問題。
“我這里出了點事......”
他大概闡述了幾句，最終遲疑地問︰“你看能不能找個人，或者勞煩你親自跑一趟，來接下我姐。”
“知道啦。”
“那......”
“乖乖等著！”
忽然帶點怨氣的語調讓言君愣了下，可還沒來得及再問，下一秒就......
嘟。
電話直接被掛斷了。
這頭，顏則卿把手機往邊上隨手一丟，兩條雪膩的大長腿往邊上一挪，便悠然下了窗欞。
“果然是狗男人，不玩出點事就不會主動來找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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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起旁邊的一堆藥材，一邊忿忿念叨著某人，一邊來到屋外池塘邊。
“綠寶！”
顏則卿把藥材因暴雨而上漲的水池邊一丟，炸起少許水花，接著小手一拍，徑直落在那滑溜溜的‘脖腹’上，笑眯眯問道。
“吃不吃宵夜？”
“哈~母兩腳獸~綠寶剛睡著呢~）”
綠寶悠悠轉醒，龍瞳上的眼皮還倒耷拉著，看上去可愛得緊。
至于讓跟前的顏則卿，把自己那暴雨下顯得極其冷艷的容顏慢慢變得柔和，且下意識露出一副母愛泛濫的模樣。
“乖，起來先吃點宵夜再睡。”
她輕聲哄著，同時將手一滑，輕輕摸了摸這在自己眼里跟小寶寶無異的小孩龍。
好半晌，綠寶在不情不願地哼唧幾聲後，才慢悠悠地在地上打個滾，把肚皮翻了過來，目光也順勢盯上了那一地藥材。
“哈。母兩腳獸說過，這是兩腳獸的。）”
在清靈的教育下，綠寶是越來越听話了，交代過的事情，一般都不會逾越。
不過顏則卿倒不以為然。
“沒事，綠寶吃了也不會怪你的。”
她信誓旦旦的口吻叫綠寶頓時睜大了眼楮，亮晶晶地瞅著這個白兩腳獸。
“哈？真的？）”
“真的，綠寶什麼時候見他怪你得多過？”顏則卿很是篤定的模樣。
綠寶聞言，還真信了，同時心里認真思考了下。
“哈。沒有。）”
“那不就行了？”顏則卿好笑，接著抓起幾株藥材，遞到它嘴邊，“來，快吃吧，吃完好睡覺。”
“哈。哦......）”
綠寶看了眼數量後，才將嘴巴張大，乖乖讓人投喂。
畢竟之前母兩腳獸有跟它交代過，說這玩意一次不能吃太多，不然會容易漲肚子，也會難受。
所以綠寶每次一口最多只吃幾株，多了就留到下一口。
不過，綠寶這次吃著吃著，就感覺有點不對勁。
“哈？怎麼沒有之前的好吃了？）”綠寶眨巴兩下眼楮，很是疑惑。
然而顏則卿不語，只一味地投喂。
綠寶見狀，只好又吃了兩株，可待細細品嘗又消化一番過後，它愈發肯定了自己所想。
“哈。前面吃的明明不是這個味，白兩腳獸你是不是弄錯啦？”
它腦袋挨在顏則卿邊邊上，琥珀大眼楮細細地瞅著她。
“哈。可別拿雜草來糊弄綠寶。）”
“怎麼可能！”顏則卿忽然大聲道。
尤其那一本正經的模樣，看上去既冷又凶，直接綠寶給嚇唬到了，下意識就弱弱地囁喏起來。
“哈......可綠寶總感覺少了點味道......）”
瞧把咱小綠寶給委屈得。
顏則卿都止不住愧疚了一瞬。
“估計是放久了，回頭你叫......嗯，叫母兩腳獸再給你找點來，可不能餓著我們的乖綠寶。”她把手放在了綠寶的大腦袋上，一邊撫摸，一邊安撫。
“哈？要是母兩腳獸也找不到呢？）”綠寶又問。
“找不到就叫她去找別人要嘛，笨。”顏則卿恨鐵不成鋼，忍不住教唆起來。
“哈。哦......）”
綠寶弱弱回應，又頓了下，再次鑽起牛角尖道。
“哈。要是別的兩腳獸不給怎麼辦？）”
“那就搶啊。”
顏則卿張嘴就來，話里也充滿了‘理直氣壯’這四個字。
可這話落到綠寶耳里，霎時間就想到了曾經的某個畫面，頓時驚得瞪起眼楮！
“哈！母兩腳獸你怎麼回事！怎麼跟兩腳獸一個德行！）”它眼里有點不可思議的模樣。
顏則卿吃出味了，唇角勾出個有趣的弧度。
“我們本來......嗯。”她忽然打住了，笑顏也逐漸消失，最終化為一道幽幽嘆息，“算了，跟你條小孩龍說這個干嘛，你又不懂。”
然而這話綠寶可就不愛听了，當即就反駁道︰“哈！綠寶不小了！可以生小蛇了！）”
“對對對，當龍的生一窩小蛇出來，看他倆揍不揍你，到時候我可不護著。”顏則卿朝它快速地翻了個衛生眼，雨水打濕的眉睫下，月白瞳孔消失又出現。
綠寶沒注意看，只在听到自己可能會挨揍後，連忙把腦袋一縮，小聲嚷嚷道︰“哈！不可以打綠寶的！）”
“那就多吃點，長大點，長到......”顏則卿目光低垂，隔著連珠成線的雨幕，從龍瞳中窺視自己身後那烏雲密布的天際，口中喃喃囑咐︰“比這天都宏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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