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像潮水般漫延。
“伽羅。”小心突然開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擾什麼,“你什麼時候回去?”
“晚上。”伽羅的回答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望著遠處鐘樓的尖頂,那里停著一群白鴿,隨時可能飛散。
小心沉默了幾秒,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
稀薄的陽光透過樹葉間隙,在他臉上投下斑駁光影。
“我今天沒課。”他抬起頭,“去逛逛?”
伽羅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他看見小心紅棕色瞳孔里映著自己的倒影,那麼近,又那麼遠。
“好。”他听見自己說,聲音苦澀得不像話。
悄悄松開口袋里緊握的戒指盒。
他們沿著河邊的小路慢慢走著,中間始終保持著半步的距離。
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時而交疊,時而分開。
“那里。”小心突然指向河對岸的一家舊書店,“我經常去。”
伽羅順著他的手指望去,看見一棟爬滿常春藤的老建築,櫥窗里擺著幾本泛黃的樂譜。
他突然想起小時候,小心總是一個人在角落里看樂譜。
過橋時,一陣強風吹來。
伽羅下意識伸手,抓住了小心被風揚起的圍巾末端。
羊絨面料從指間滑過的觸感讓他心頭一顫,像是抓住了什麼轉瞬即逝的東西。
“小心。”他在書店門口突然站定,聲音比平時低了八度,“我其實...”
叮鈴——
書店門上的風鈴響了。
一位白發老人探出頭來︰“小心?今天帶了朋友啊。”
那個未完成的話就這樣被打斷。
伽羅看著小心向老人點頭致意,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柔和。
“要關店了。”老人慈祥地笑著,“不過你們可以隨便看看。”
書店里彌漫著紙張和墨水的氣息。
伽羅的指尖掠過一排排書脊,最後停在一本《克瓦拉花語大全》上。
他輕輕抽出書,隨手翻了一頁,內容竟是白玫瑰的花語。
18朵金蕊白玫瑰︰我願用一生等待與你相配
身後傳來腳步聲。
伽羅慌忙合上書,看見小心站在兩排書架之間,懷里抱著幾本舊樂譜。
“坐這里。”小心指了指靠窗的位置,聲音很輕。
他們面對面坐下,中間隔著一張斑駁的橡木桌。
白發老人端著茶盤走過來,慈祥地問︰“你的朋友也喝茶嗎?”
“嗯。”小心點點頭,目光始終沒有抬起。
很快,兩杯冒著熱氣的茶被輕輕放在桌上。
茶湯呈現出琥珀般的色澤,里面漂浮著幾片干玫瑰花瓣,散發著淡淡的香氣。
老人看了他們一眼,輕聲提醒︰“注意點,別燙著。”
伽羅端起茶杯,熱氣氤氳中,他看見小心終于抬起頭。
兩人的目光在茶香中相遇,又同時慌亂地避開。
“小心。”伽羅將茶杯舉到唇邊,卻遲遲沒有飲下,“你和老板很熟嗎?”
“差不多。”小心咽下一口茶,喉結輕輕滾動。
茶水有些燙,灼熱的溫度一直蔓延到胸口。
“他是我父母的老師。”
伽羅的茶杯在唇邊頓住,茶水不慎灑出。
“老師?”他重復道,聲音里帶著難以掩飾的詫異。
“嗯。”
準確的來說,是小心父母以及莫瑞斯和林溪的老師。
老人不知何時已站在桌邊,銀發在陽光下像一團柔軟的雲。
“怎麼了?”他慈祥目光在兩人之間游移,最後停在桌面的水漬上。
“沒什麼。”伽羅下意識回答。
“您今天怎麼閉店這麼早?”小心突然問道,手指無意識地轉動著茶杯。
“有兩位曾經的學生來見我。” 老人說這話時,目光越過他們看向門口。
伽羅順著視線望去,櫥窗外什麼也沒有。
小心喝完茶,將拿的樂譜放回原位,“下次來。”
離開時,風鈴在身後發出清越的聲響。
他們漫無目的地走在石板路上,正午的陽光將影子壓縮在腳下。
伽羅幾次欲言又止,口袋里的戒指盒已經發燙。
到達餐廳,小心剛在靠窗位置落座,余光就瞥見一抹醒目的紅發
那個曾在琴房糾纏他的男生正大步走來,耳釘反射的光斑在桌面上跳動,像某種不懷好意的信號。
“嘿,又見面了。”男生毫不客氣地拉開小心身旁的椅子,劣質古龍水的甜膩氣味瞬間蓋過了食物的香氣。
他故意將手肘支在桌上,腕間沉重的銀鏈在桌面敲出悶響。
伽羅的指節在桌下捏得發白。他盯著男生搭在小心椅背上的手,指甲幾乎要陷進掌心。
三個月前電話里,小心曾輕描淡寫提過“遇到點小麻煩”。
“你是誰啊?” 紅發男生突然轉向伽羅,下巴微微抬起,“怎麼坐這兒了?”
小心攥緊餐巾。
他看見伽羅眼底翻涌的暗色,那是暴風雨前的海面。
“我是他男朋友。” 伽羅一字一頓地說,聲音冷得像淬了冰,“把你的手從我愛人的椅子上拿下來。”
餐廳的嘈雜聲仿佛在這一刻靜止。
紅發男生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盯著兩人交握的手,耳釘隨著吞咽動作微微晃動。
小心震驚地看向伽羅。
“原來如此。”紅發男生突然嗤笑一聲,“難怪拒絕所有人。”他起身時故意撞翻了水杯。
直到那個刺眼的紅發消失在門口。
“抱歉。”伽羅的聲音突然啞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說出口的。
只知道那一刻,積壓多年的情緒像決堤的洪水,沖垮所有理智防線。
那些輾轉反側的夜晚,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間,全都在看到那個男生搭在小心椅背上的手時爆發了。
“我們換一家吃吧?”
伽羅站起身,袖口沾著剛才濺到的水珠。
他想起口袋里那枚沒送出去的戒指,想起花店里精心挑選的白玫瑰,想起自己像個懦夫一樣連告白都不敢說出口。
“好。”
走出餐廳
他走在小心身側半步遠的位置,目光始終盯著地面,像是在數人行道上的磚塊。
拐角處,小心突然停下腳步。
“伽羅。”他聲音很輕,卻讓伽羅整個人僵在原地。
風吹起小心衣角,“為什麼道歉?” 他轉過身直視伽羅眼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