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的天道鴻鈞再不復往日超然之態。他披散的白發間，原本瑩潤如玉的天道道冠已碎成十二片，每一片殘骸上都爬滿細密的道傷裂紋。
冠冕中央那道象征天道權柄的先天不滅靈光，此刻如同風中之燭般明滅不定，時而化作游絲般的金線，時而潰散成點點星芒。
最駭人的是眉心那道豎瞳——原本倒映三千世界的天道之眼，此刻只剩血肉模糊的窟窿，淡金色的道血順著鼻梁蜿蜒而下，在下頜凝成晶瑩的血珠。
"楊眉！"天道金輪中迸發出的怒吼震得時空長河泛起漣漪。
殘缺的輪盤邊緣，無數天道符文如垂死的螢火般明滅，那些被震散的天道本源在虛空中凝成金色雨幕。
鴻鈞染血的袖袍猛然揮動，億萬道金色雨滴頓時倒卷而回，在重聚過程中不斷踫撞出玄奧的道韻漣漪。
當最後一點金芒沒入殘破的金輪，整個虛空突然響起九聲悲愴的道鳴，隨即那道金光便撕開層層時空屏障，在無數節點間折躍出令人目眩的軌跡，最終消逝在洪荒世界的方向。
楊眉負手立于混沌風暴中央，蒼翠的柳枝自袖口垂落，尖端還滴落著淡金色的天道血液。
他望著天地間那道永恆的殘缺——就像完美玉璧上被硬生生剜去的缺口，無數玄黃之氣正從傷口處汩汩溢出。
遁去其一的法則在此刻具象化為游動的紫氣，如同掙脫牢籠的靈蛇，轉眼便消融在混沌深處。
偽混沌虛空中，如今只剩下了楊眉與鴻鈞。鴻鈞雙眸漠然如萬古寒潭，身上天道金色本源紋路時明時暗，每一道紋路都可以看到無盡大千世界生滅。
那些世界虛影中，有星辰隕落，有眾生哀嚎，有文明興衰，最終都化作一縷青煙消散。
只見鴻鈞周身混元大羅金仙十二重天大圓滿的氣息不受控制爆發出來，狂暴的威壓將周圍的混沌之氣都震得沸騰。
他額頭青筋暴起，修長的手指死死掐入掌心，天道金紋一道接著一道地磨滅，每消失一道，他的臉色就蒼白一分。
十萬年光陰在混沌中不過彈指一瞬。當最後一縷天道金紋從鴻鈞眉心褪去時，整個虛空都為之一震。
他踉蹌後退數步，原本漠然的雙眸終于恢復了清明之色，瞳孔深處卻仍殘留著未散的驚悸。
"多謝......楊眉道友......"鴻鈞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像是千萬年未曾開口。
他低頭看著自己仍在顫抖的雙手，指節發白，掌心已被掐出深深的血痕。那些傷痕中，隱約還有金色流光在掙扎蠕動。
楊眉袖中柳枝輕擺，一滴青露落在鴻鈞掌心。那滴露水化作萬千細絲，將殘留的天道之力盡數絞碎。
“鴻鈞道友，都是無數元會的老朋友了，你這就見外了……”
楊眉的聲音在似有似無的空間中流轉，如同穿過層層疊疊的鏡面，在這片被截成兩段的偽混沌虛空中回蕩。
四周破碎的混沌氣流如煙似霧，時而凝聚成洪荒山川的虛影，時而又散作點點熒光。
鴻鈞立于虛空之中，素白道袍無風自動，衣袂間流轉著晦暗難明的天道符文。
他抬首望向聲音來處，只見無數空間褶皺如蓮花綻放，楊眉的身影在其中若隱若現，翠綠的柳枝自虛空中垂落，每一片葉子都映照著不同的世界光影。
“鴻鈞，你的合道似乎也不是那麼順利，值得嗎？”楊眉的聲音帶著幾分唏噓，柳枝輕擺間，攪動起細碎的空間漣漪。
那些漣漪中閃過洪荒眾生之相，每一幕都映得鴻鈞眉間皺紋更深三分。
鴻鈞聞言，不禁苦笑。他蒼老的面容上，那雙蘊含星河的眸子黯淡了一瞬。
袖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造化玉碟的殘片，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紫霄宮檐角終年不化的積雪。
"唉！"一聲長嘆震碎周遭漂浮的混沌塵埃，"楊眉道友有所不知......"
虛空中忽然傳來天道鎖鏈的錚鳴，鴻鈞道祖的脖頸上浮現出半透明的道紋枷鎖。
他抬手輕觸那些游動的金色紋路，指尖立刻迸濺出細小的雷火。
"當初貧道本想以身合道，借三千天道規則逆推大道法則......"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裂開一道橫貫虛空的紫色雷痕，如同天道的警告。
楊眉的柳枝倏然展開成屏障，將雷光隔絕在外。
破碎的雷屑飄落在二人之間，每一粒都映出鴻鈞被萬千因果線纏繞的倒影。
"三千大道法則歸一，成就混元太上無極大羅金仙之境，甚至混沌境也有一絲希望所在......"
鴻鈞的聲音漸漸低啞，道袍上的星圖開始不受控制地逆旋。
一片柳葉飄落在他肩頭，暫時鎮住暴動的天道氣息。
鴻鈞望著葉脈中流動的混沌靈氣，忽然露出幾分孩童般的艷羨——那正是他失去已久的自在。
"但貧道著實沒想到......"他顫抖著抬起右手，掌心浮現出微縮的洪荒天地模型，其中三十三重天正在緩慢崩塌，"天道竟然已經有了自己的意識......"
虛空深處傳來沉悶的轟鳴，仿佛某個龐然巨物正在甦醒。
楊眉的萬千柳枝突然繃直，在兩人周圍織就碧色穹頂。"至少蟄伏了幾個量劫......"
鴻鈞的瞳孔驟然收縮，倒映出天道具現化的猩紅豎瞳，"貧道被其所算計了......"
最後幾個字化作金色血沫從嘴角溢出，那些血珠懸浮在空中，每一滴里都封印著破碎的紫霄宮影像。
楊眉的嘆息聲使得整個偽混沌虛空泛起波紋，無數空間鏡面同時映出鴻鈞佝僂的背影——那曾經撐起洪荒天地的脊梁，此刻正被無形的天道鎖鏈壓得寸寸彎曲。
楊眉的柳枝無風自動，在虛空中劃出玄妙的軌跡。
他望著老友蒼白的臉色和不斷消散的聖輝，聲音里帶著罕見的凝重︰"鴻鈞道友，貧道可有什麼可以幫助你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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