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光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置信，像是在咀嚼這個詞的概率。
陸淵搖了搖頭，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控制台冰涼的金屬表面。
“不是巧合。是邏輯鏈。”
“邏輯鏈？”
“夢世界映照的未來，不是憑空出現的幻象，它需要‘錨點’，需要觸發條件。”
陸淵的目光投向虛空，仿佛能看到那些糾纏的數據線，
“我剛才看到的那個未來，它的錨點，就是‘我會去看肖明’這個意圖。而畫面里，他出事，恰好是在等我、或者說與我踫頭的那個節點上。”
瑤光眉頭擰得更緊，像是在解一道極難的邏輯題︰
“那……你不去，切斷這個意圖，不就能改變這個未來了？”這似乎是最簡單的解法。
“沒用。”
陸淵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洞悉棋盤的冷酷，
“我不去，事故的誘因會改變，但結果不會。那輛車，或者別的什麼東西，它的目標是肖明，不是我。我只是那個特定未來畫面里的‘旁觀者’，一個可能加速了事件發生的變量，但不是根源。”
“針對肖明？”
瑤光倒吸一口涼氣，冰冷的空氣混著電子元件特有的味道鑽進鼻腔，
“他現在是檢察官！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動他？！”
“檢察官就自帶金鐘罩鐵布衫了？”
陸淵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嘲諷，
“陽光越是刺眼的地方，陰影就藏得越深。有些爛到根子里的東西，不會因為你掛了個徽章就繞著你走。”
羊城，這潭渾水，他必須去 。
但不是莽撞地跳進去，而是穿著全套潛水裝備，帶著魚叉下去。
“你真的要去羊城。”
“是的。”
她雖然擔心，但知道陸淵一定要去。
“那行，去之前，還是見一下林夏雨和黃岩，他們有新的東西要給你。”
“我確實得去見見他們，他們郵件都催我幾次了。”
接下來的半天，陸淵幾乎是把自己焊死在了夢貘接入倉里。
他一次次地進入那個“未來”片段，不是為了改變什麼，而是像個最苛刻的品控員，反復檢驗那個畫面的每一個像素，
每一個聲音，試圖找出那輛黑色轎車沖出來之前的任何蛛絲馬跡，任何可以利用的變量。
每一次退出，都帶著一身冰冷的汗和眼底深處積累的寒意。
……
半日後，當陸淵再次從接入倉里坐起，
揉著發脹的太陽穴時，瑤光的聲音帶著掩飾不住的驚嘆傳來︰
“怪物……陸淵，你真是個怪物！”
她指著屏幕上一條陡峭上揚的數據曲線，
“八年！那扇破‘門’……讓你腦域值跟坐火箭一樣往上躥！”
“還行吧。”陸淵感受了一下精神力的充盈度，確實比八年前強韌了不止一個數量級，“具體多少？”
“快十倍！你自己看！”瑤光把數據放大，那個刺眼的數字幾乎要跳出屏幕。
陸淵自己也愣了一下。
十倍？
他記得上一世，直到最後他被那些不可名狀的東西撕碎前，腦域值也才將將摸到九百的邊。
這一世，只是在“門”里打了個轉……
他看向瑤光︰“那你呢？”
“我？”
瑤光聳聳肩，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自豪，但對比陸淵的數據又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八年時間，玩命地研究，也就從六百爬到了一千出頭。”
一千？！
陸淵心頭又是一震。
“一千……”陸淵由衷地贊嘆，“那已經是站在人類進化金字塔尖了。”
“尖個屁！”瑤光翻了個白眼，但嘴角卻忍不住微微上揚，
“跟你這個非人類比，我這頂多算個小土坡。”
她頓了頓，臉上的輕松收斂，神色變得嚴肅起來，
“對了，說正事。有件事得跟你確認下。”
“什麼事？”陸淵心里咯 一下，直覺告訴他，這事兒不小。
“光子芯片的算力整合基本完成了，九州的超算中心現在運算能力比八年前提升了至少兩個數量級。”
瑤光的指尖劃過屏幕上代表算力的柱狀圖，那幾乎頂到天花板的藍色條塊充滿了力量感，
“但是……洛書三階段，還是死水一潭，完全沒有進展。你當初留下的方向……是不是從根子上就出了問題？”
她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慮和困惑，
像是在問陸淵，也像是在問自己這八年的努力，是否跑偏了方向。
是的。
陸淵看著瑤光眼中那清晰可見的困惑和一絲絲被“浪費”了八年心血的不滿，心里了然。
八年前他留下的資料，確實將光子芯片作為了重中之重，
並且指明了洛書三階段的方向——回溯過去。
但瑤光和她的團隊，在光子芯片這個“硬件”上取得了巨大突破，
算力呈指數級增長，極大地強化了洛書二階段——推演未來的能力，
使得推演時長從三天躍升到了三個月。
可對于三階段——回溯過去，卻始終停滯不前。
光子芯片是為了模擬和計算而設計的，尤其是處理復雜系統的並行運算，
這對于推演充滿無數變量的未來至關重要。
而三階段的回溯過去，雖然听起來像是時間旅行，但陸淵的設計理念並非如此。
它更像是讀取宇宙中殘留的“信息”，將過去的“事件快照”捕捉下來，
然後通過夢世界的技術，將其投射到使用者的大腦中，形成可感知的影像。
這個過程同樣需要龐大的算力來捕捉、解析和重構這些“時間殘留”的信息，
但理論上，解析已經發生、已經“坍縮”成唯一現實的過去，
應該比推演充滿無限可能性的未來，所需要的算力要少。
“確實不行。”
陸淵平靜地重復了一句，斬斷了瑤光可能存在的僥幸心理。
“哈？！”
瑤光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聲調都高了幾分，
“不行？！那你八年前還煞有介事地留下那麼多資料，指明這個方向？！你知道為了這個‘回溯過去’，我們燒掉了多少資源嗎？整個九州的研發預算，至少有一半砸在這個無底洞里了！差點把家底都掏空！”
瑤光是真的有點氣，她和團隊付出了八年的心血，結果被告知方向從一開始就有問題？這誰受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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