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
仰望著天空的明月。
辛棄疾不禁想。
五百年前，一千年前，幾千年前……古人們所看到的明月，也是這般無二吧。
無論生命流逝，時光流轉，凡人們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想要永遠像那輪明月依舊，那就只有修仙了。
“修仙真好……”
辛棄疾認真思考著。
雲層間。
李莫愁立于最前方，操控著鬼魂黑雲的方向。
她鬢邊發絲被夜風撩亂，卻渾然不顧，只凝神注視著東方。
她嘴角弧度愈發上揚，似在品味這場遠征帶來的威名，又似在憧憬未來更宏大與金國作戰的計劃。
夜幕漸深。
星辰如碎鑽綴滿蒼穹。
宋軍將士們或倚雲而眠，或繼續談笑。有人掏出酒囊痛飲，醇香混著夜風飄散；有人取出搶來的波斯琉璃燈，點亮後如螢火懸在雲中。
笑聲、火光、星光交織，竟將這血腥歸途，染成了幾分溫馨的歸鄉路。
“你看那燈……”
“一邊去別打擾老子睡覺。”
也有人選擇了躺下睡上一覺。
烏雲飛速極快。
但想要飛到宋朝，估計得飛到天亮吧。
也確實如他們所預料，畢竟他們都是凡人之軀，若是只有李莫愁一人，不用半個小時她就能飛回臨安了。
但帶上百萬宋軍將士一起飛，速度就只能比個人飛慢上不少。
時間如沙漏流逝。
斗轉星移。
“快看！”
“你們快看。”
忽有眼尖的士兵指向東方。
眾人望去，只見地平線處泛起一抹淡青——那是黎明的顏色。
有人抹了把臉，發現不知何時已淚流滿面。
“到了，終于回到大宋了……”
黑雲在李莫愁的操控下加速前行，黎明漸染成朝霞，映得雲邊泛起金芒。
宋軍將士們的身影，在這漫天霞光中，仿佛被鍍上了一層虛幻的金色，恍若一群從幽冥戰場歸來的戰神，又似一群終于掙脫噩夢的游子。
……
南宋。
臨安城。
曹家府邸七月流火，蟬鳴聒噪。
臨安城西的曹家府邸朱門深鎖，青磚黛瓦在烈日下泛著沉靜的光澤。
雕花廊柱間懸著“忠烈世家”的金匾，匾額邊緣已生出斑駁銅銹，恍若時光悄然啃噬的印記。
正堂內。
檀香裊裊如霧。
一身朱紅官服的曹國舅端坐于雕龍楠木椅。
他眉目清矍，容顏卻似凍齡于中年，唯有那雙眸子深處藏著千年風雪般的滄桑。
堂下。
黑壓壓站滿了族人，從襁褓中懵懂稚子，到白發垂垂的老叟，皆低垂著頭，衣襟上的曹氏家紋在燭火下微微顫動。
“物是人非啊……”
曹國舅輕嘆一聲。
聲如古琴弦上飄落的塵。
百年前汴京繁華，曹家作為天家外戚，門庭若市；靖康之恥後舉族南遷，幾經風雨，如今只剩這方庭院守著殘存的榮光。
他凝視族人們殷切的目光。
似乎心中五味雜陳，修仙者超脫紅塵，卻終究割舍不下血脈相連的羈絆。
“先祖！”
一名拄拐的老者顫巍巍抬頭，眼角皺紋如溝壑縱橫。
“您已得仙道長生，可否……”
對視著曹國舅的目光。
老者鼓起了極大的勇氣懇求道。
“可否傳我曹氏仙法？若得仙緣，族中子弟再不懼戰火，不愁權謀傾軋，我曹家必當永立于世……”
話音未落。
滿堂竊語如春溪涌動。
孩童們攥緊母親衣角，少年們眸中燃起希冀，中年婦人們暗自抹淚。
他們皆知，修仙便是跳出凡俗樊籠的捷徑，曹家或許能借此重振門楣，再不仰皇權鼻息。
甚至可能成為傳說中的修仙世家！
修仙世家啊！
知道現在臨安城有多少家族羨慕他們曹家嗎？
一旦成為修仙世家，就算是天下讀書人的聖地——山東孔家都不用放在眼里了。
到底行不行啊？
見曹國舅沉默良久不說話。
“先祖。”
老者繼續顫音道。
“我曹氏子孫，可否蒙您傳以仙緣？”
滿堂皆寂，唯余呼吸急促。
眾人膝行數步，孩童亦被母親強按跪拜，紛紛俯首于地。
“懇請先祖開恩！”
“先祖！求您帶帶我如後輩吧？”
“先祖……”
小輩們望向曹國舅的目光中滿是熾熱。
眾人心頭翻涌︰“若能得先祖垂憐，授以仙法，曹家豈非能重振門楣，甚至超脫世俗桎梏？”
可惜……他們的如意算盤沒能成功。
“唉！”
曹國舅閉目片刻。
長袖拂過虛空，一縷清風驟然掠過堂內。
他睜開眼時，眼底已凝疲色。
“非我無意，而是爾等皆無靈根。”
什麼！？
此言如冰錐刺入人群，老者踉蹌後退，青年們攥拳咬牙，孩童們被母親慌忙捂住嘴，唯恐哭聲驚擾了先祖。
靈根乃修仙根基。
若無此天賦，縱有萬般功法亦是鏡花水月。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
“我曹氏血脈，豈無一人承仙緣？”
一名中年族人嘶吼著，袍袖甩落案上茶盞。
瓷片碎裂聲驚醒了現實。
曹國舅的目光緩緩掠過族人的臉龐，指尖輕撫座前檀木案。
案上供著一盞青銅香爐，青煙裊裊，似將他思緒牽回多年前的汴京宮闕。
他嘆息搖頭。
“修仙之道，首重靈根。吾觀爾等小輩眉間氣色，皆無靈根之象……仙緣難覓，強求無益。”
“我大宋以文立國，曹家族人當以科舉正途為業，效忠朝廷，守我曹氏忠烈之魂。”
他語聲雖淡，卻如鐘磬震心。
族人們垂首不語，唯有不甘的嘆息在梁柱間盤旋。
忽聞府外馬蹄聲疾，一隊金甲侍衛簇擁著紫袍太監闖入。
一見到曹國舅。
太監躬身如蝦，小心陪著笑臉。
這可是皇帝都得不起的存在啊。
“官家有旨，請曹國舅速入宮一敘！”
“好。”
曹國舅頷首，轉身欲行，卻被一名少年拽住袍角︰“先祖！若我曹家無仙法庇護，他日若再有戰亂……”
少年眼底淚光閃爍，似見曾經汴京烈焰中的族人流離。
“亂世自當以忠義護國。”
曹國舅拂袖離去。
“先祖……”
目送著曹國舅離去的背影，曹家族人個個心中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