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草原。
烈日如熔金般懸于蒼穹,炙烤著這片廣袤無垠的草海。
風掠過時,牧草低伏如浪,卻掩不住遠處傳來的一陣陣蹄聲——仿佛是金國鐵騎踏碎草原安寧的預兆。
自古以來,北方的草原民族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自女真金國取代契丹遼國後,這片草原土地便成了金國刀鋒下的陰影。
為了防止草原部落壯大統一。
金人推行殘酷的“減丁”之策。
即——
每隔數年便派出精兵掃蕩,如蝗蟲過境般劫掠牛羊、屠戮蒙古青壯的男人,將女人孩童捆為奴僕,販至山東、河北之地。
草原上,每一座氈帳的縫隙里,都浸透了蒙古人對金國女真人的恨血。
因此,
後來鐵木真一統蒙古便瘋狂報復金國。
滅掉金國後,對女真“惟完顏一族不赦”,對完顏一族趕盡殺絕。
此時此刻。
蒙古大營中央。
一座由獸骨與青銅飾紋的巨帳矗立,克烈部、乃蠻部、乞顏部等十余部落的首領齊聚于此。
帳內空氣凝滯。
唯有首領們粗重的呼吸聲與帳外風嘯交織。
克烈部的首領哈丹額赤最先按捺不住,將青銅酒碗重重砸在案上。
“金賊欺人太甚。”
“年年如惡狼啃噬我等!”
“去年我族三千青壯盡死于金賊刀下,連襁褓中的嬰孩都被刺穿懸于旗桿!”
“此仇不共戴天,我要殺光金賊。”
他額間青筋暴起,脖頸上的狼牙項鏈隨怒吼顫動,帳中燭火都被震得搖曳。
“對,殺金賊。”
“跟金賊拼了。”
“……”
眾多部落首領紛紛附和。
生長在草原這塊環境惡劣,弱肉強食的土地上,廝殺對他們來說是家常便飯,只有強大的勇士才能活下去。
金國逼迫過深,他們也是敢背水一戰。
“諸位。”
乃蠻部的薩滿祭司阿魯忽次之開口。
他枯瘦的手指捏著龜甲佔卜,嗓音沙啞如夜梟。
“金國此次派出耶律元宜,此人乃契丹人,獲得金帝看重,成為金國名將,他心狠手辣,由其率領的女真精銳,所過之處部落皆化為焦土。”
“漠南的塔塔爾部、蔑兒乞部已盡數滅族,連骸骨都被碾作馬蹄下的塵!”
“面對此人,諸位有幾分勝算?”
此言如寒刃刺入眾人心腑。
場面一下冷了下來。
耶律元宜率軍北征,明顯是奔著滅族而來。
正面交戰,他們根本沒有信心。
“金國勢大,不如……我等率領部族西遷,听聞西域之外,也有廣袤的草原,可供我等部族放牧生存。”
“西域?”
“西域好啊!”
“我贊同去西域……”
打不過就逃。
不少部落首領都認為就該如此,當年匈奴打不過漢朝不就西遷了,突厥打不過唐朝不也西遷了。
為什麼他們不能學前輩們西遷呢?
“我反對。”
乞顏部的年輕首領也速該緊握腰刀,刀柄上的銀狼雕紋幾乎被他掌心溫度灼燙。
他目光掃向那些想要西遁的首領。
堅定道。
“這片草原,是長生天賜予我們的土地,怎能拱手讓給金賊?”
“你們要逃就逃,我乞顏部的男兒寧可戰死,也不做被金狗驅趕的羔羊!我要和金狗血戰到底,我相信,長生天一定會保佑我族的勝利。”
也速該這一開口。
頓時,爭論聲如風暴席卷帳內。
有人主張西遷西域,避開金國鋒芒,另尋沃土重興部落;有人高呼草原是長生天賜給的血脈之地,逃遁便是背叛先祖。
克烈部的哈丹額赤與乃蠻部的薩滿爭執不下,前者赤紅著臉咆哮。
“西遷方能存種!留在此地,你我不過金人下一次掃蕩的靶子!”
後者卻將龜甲摔在地上,裂紋如蛛網蔓延。
“長生天罰誓!逃跑者靈魂永墮冰淵!”
帳中分裂。
各有算盤。
有人暗中窺探盟主之位,意圖借危局統攝諸部;有人心懷私怨,借機打壓宿敵部落。
也速該冷眼掃視眾人,注意到札答闌部的首領忽都合暗中向蔑兒乞部使眼色,似在密謀推舉盟主之位。
他深知此刻若不能一統諸部之心,草原必將淪為金國鐵蹄下的碎氈。
眾人爭論許久都沒有結果。
“好了好了。”
“我們還是先休息一下吧。”
薩滿祭司阿魯提議暫停爭吵。
剛好大伙也餓了,口干舌燥,就都同意了。
隨後。
帳簾掀開,
一隊蒙古女子身著綴滿銀鈴與彩緞的袍裙魚貫而入。
她們腰間系著嵌寶石的銀刀飾,發辮垂墜珊瑚珠,隨著鼓點聲旋舞于帳中。
為首的女子名為甦魯比婭,乃乞顏部的舞者,她雙臂舒展如鷹翼,足尖踏地節奏鏗鏘,鈴音與鼓聲交織成急促的韻律。
舞者們以足為鼓,裙擺揚起如旋風,鈴鐺隨舞動迸發清脆聲響。
她們時而模擬戰馬沖鋒,足步踏出塵土飛揚;時而俯身如草伏于風暴,腕間鈴鐺聲驟如驟雨;時而交錯旋繞,銀刀飾寒光閃爍如刃光交錯。
鼓聲由緩至疾,漸若千軍踏陣,帳內燭火被震得光影亂顫。
“跳的好。”
“哈哈哈哈……”
眾首領們一邊喝酒吃肉,一邊觀舞。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情。
酒過三巡後。
早有計劃的薩滿祭司阿魯忽忽地起身。
只見他閉目聆听鈴音與鼓點,枯手撫過龜甲裂紋,開始裝神弄鬼的忽悠道。
“長生天借舞者之形示警!”
“看啊!她們足下的塵——那是祖先戰魂在躍動!鈴音如刀擊盾,鼓點若馬蹄疾馳!”
長生天示警??
首領們醉意蒙眼的瞳孔中,忽映出女子們刀飾寒光,仿佛見血刃而非飾物。
克烈部的哈丹額赤揪下一塊羊肉狠嚼,卻不覺喉間哽住;乃蠻部首領薩滿怔怔望著舞者,龜甲裂紋在他眼中化作戰紋。
也速該凝視甦魯比婭高舉的手臂,她腕間鈴鐺迸發的聲響如戰號角,他猛然起身,配合大喊。
“若逃,長生天賜的勇魂何在?”
“看她們舞如戰,馬蹄、刀光、風塵皆在足下!我等勇士豈能如鼠遁!”
他踏過舞者旋出的塵圈,聲震帳壁,“戰!且戰!死則葬于草原,魂隨星辰!但若勝——金賊的‘減丁’之刃,終將折在我等的馬蹄下!”
舞者們的鈴音驟然轉為急促如戰陣,鼓聲若雷鳴劈裂長空。
薩滿祭司拾起龜甲,擲地高呼。
“此卦裂而重生,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