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如此慌張?”
主持慧明停止誦經。
其他和尚們也都把目光投向了那位慌慌張張的小和尚玄空。
“師父!”玄空臉色煞白,指著寺門方向,喊道︰“禁……禁軍將寺門團團圍住,如今已闖進來了!”
什麼——
木魚聲戛然而止。
眾僧手中的佛珠、經卷紛紛跌落。
慧明眉間皺紋深如溝壑,拂塵在掌心攥緊。
“慌什麼?佛門清淨地,豈容俗世兵戈放肆?玄空,你且細細道來。”
玄空咽了口唾沫。
“弟子方才去井台打水,見寺外突然涌來數百官兵,皆披鐵甲、持刀槍。為首之人下令封鎖寺門,如今已率人往庫房方向去了!”
殿內頓時嘩然。
年輕僧人慧清顫聲問道︰“莫非寺中藏匿了逃犯?或是有人誣告我等私通金人?”
年長的監寺慧遠搖頭︰“朝廷素來扶持佛門,怎會無端查封?”
話音未落,
殿外已傳來一陣嘈雜。
金屬踫撞聲、瓷器碎裂聲,夾雜著粗魯的喝罵。
慧明心頭一沉,揮袖起身。
“隨老衲出去看看!”
眾僧魚貫而出,只見天井中赫然立著一隊禁軍。
鎧甲上的銅釘泛著冷光,長槍如密林般森然。
為首將領身披猩紅披風,腰間寶劍雕著猙獰虎紋,正指揮士兵搜查各殿。
那些平日養尊處優的和尚們,此刻被這陣勢嚇得後退,有人甚至雙膝發軟,跪倒在地。
“阿彌陀佛!”
慧明合掌上前,袈裟在晨風中獵獵作響。
“不知將軍此來何故?我寺歷代奉詔,香火不絕,從未犯法……”
將領冷笑一聲,道︰“傳大宋官家旨意,自今日起,大宋境內全面禁佛!所有寺廟查封,錢糧上繳國庫,僧眾限期三日還俗,違者發配嶺南!若有抗拒者,以重罪論處!”
“這…這如何使得!”
慧明身形一晃,佛珠險些脫手。
身後眾僧驚呼四起。
“官家怎能如此!佛門渡世,何罪之有?”
“貧僧自幼出家,還俗何處安身?”
“定是有人陷害,求將軍明察!”
禁軍將領嗤笑一聲,目光掃過眾僧。
這些和尚肥頭大耳,僧衣明麗,哪有半分苦修模樣?
他厲聲喝道︰“這是官家的旨意。”
說罷揮手。
“兄弟們,抄家!”
士兵們立刻如狼似虎撲入各殿。
慧明眼睜睜看著一尊鎏金藥師佛被兩名士兵粗暴拖出,佛像撞在門檻上,“ 嚓”一聲斷裂,金箔灑落如碎星。
庫房方向傳來瓷器碎裂聲,粟米袋被劈開,白米潑灑滿地,混著塵土如雪泥般污濁。
禪房中,一名老僧哭喊著護住經匣,卻被士兵一腳踹翻,經卷散落,踩作泥濘。
“住手!住手啊!”
慧明踉蹌上前,卻被一名兵卒揪住袈裟後領,狠推至牆邊。
那兵卒啐了一口︰“老禿驢莫礙事!別逼老子打你。”
另一隊士兵沖進膳堂,將灶台上的齋飯掀翻,熱湯潑在石地上滋滋作響。廚僧怒目而視,卻被一棍打在膝窩,跪倒在地。
士兵獰笑。
“這些齋飯倒是養得你們白白胖胖,今日就喂狗吧!”
查抄愈烈。
有人試圖阻攔,便被棍棒劈頭蓋臉打去。
玄空見一尊觀音像被砸,撲上前哭喊︰“這尊觀音是唐朝傳下來的啊!”
士兵卻一腳將他踹飛,撞在廊柱上。
“你們……”
主持慧明望著滿地狼藉,喉頭哽咽。
殿外忽傳來一聲慘叫。
眾僧望去,見監寺慧遠被捆在院中槐樹上,鞭子抽在他脊背,血痕如蛛網蔓延。
禁軍將領冷笑。
“這老禿驢私藏金子,抗命不交!打!打到他說為止!”
“師父!師父救我!”
慧遠涕淚橫流,袈裟浸血。
慧明雙目赤紅,沖上前卻被數名士兵架住︰“放開他!佛門慈悲,何至于此!”
“慈悲?”
將領揪住慧明的衣領,惡臭的呼吸噴在他臉上。
“朝廷養了你們百年,如今要你們吐出錢糧,倒成了惡人?流民啃草根時,你們可慈悲過?”
“阿彌陀佛,你們不怕佛祖怪罪嗎?”
“佛祖?”
將領冷笑︰“我不信佛,我信道。”
“你……”
主持終于頂不住了,兩眼一黑,當場就暈了過去。
查封持續至日頭高升。
禁軍押著數十箱財物離去,寺門貼上封條,如一道血色符咒。
……
皇宮。
得到初步抄寺的錢糧匯報。
“這些和尚,竟如此富有!”
趙𣐿被驚到了。
他是想過這些寺廟僧人的財富定然不會少,但沒想到有這麼多,超出了他的心理預期。
這還只是臨安一城。
“若是把全國的寺廟都抄了……”
趙𣐿可以想象,自己的軍費或許就有著落了。
先等一些日子看看最終結果,大宋以文治國,地主士大夫集團是大宋的立國根基,不到萬不得已,趙𣐿並不想沖他們下手,搶掠財富。
畢竟,他想做一個聖明之君,可不願被讀書人抹黑了名聲。
……
另一邊。
十萬宋軍將士身披鐵甲,列隊如森然山脈。
甲冑在朝陽的映照下泛著冷冽銀光,旌旗獵獵作響,刀槍的寒意直沖雲霄。
上空。
一襲玄色道袍的女道士凌空而立。
正是李莫愁,她的青絲用玉簪松松挽起,露出天鵝般修長的脖頸。她
面容清冷如雪,美眸泛著流光,居高臨下地俯瞰著腳下黑壓壓的軍陣,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
“看來你們都準備好了。”
她嗓音如冰泉流淌。
素手輕拍儲物袋,霎時黑霧沖天而起——噬魂幡現世!
幡面繡著百鬼夜行的詭譎紋樣,隨著她指尖法訣打出,幡面驟然爆裂開來,萬千魂魄如蝗群般傾瀉而下。
那些鬼魂盡是幽綠骸骨,眼眶燃著碧火,獠牙滴落腐血,發出刺耳嚎哭。
鬼!!!
宋軍將士們瞳孔驟縮,冷汗浸透衣襟。
昨日將領的叮囑在耳畔炸響。
“莫懼!李仙子借鬼兵渡我等南征,不會傷害我等……”
眾人強忍懼意,握緊了手中兵刃。
鬼魂們並未撲向生人,而是在李莫愁的操控下交織纏附,化作無數團粘稠的黑雲。
戰馬被霧靄托起時昂首嘶鳴,鐵甲士兵們足下虛浮,如踏無根之絮,卻漸漸習慣了這騰雲駕霧般的離奇之感。
“去!”
李莫愁朱唇輕啟,聲如霜刃。
鬼霧頃刻凝成一道浩瀚黑流,裹挾著十萬甲士與戰馬,浩浩蕩蕩朝南天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