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真教後山。
清冷月色下。
尹志平負手立于懸崖邊上，一襲白衣紗裙的龍女敖靈靜靜佇立在他身側。
月光傾瀉而下，將她周身籠罩在一層薄如蟬翼的銀輝中，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踏月而來。
她的明眸如秋水寒潭，卻又透著千年不化的淡漠。
空明般的聲音似珠落玉盤。
“此劫……雖會造成生靈涂炭，但你既已踏上了修仙之路。須知仙凡有別，若封山鎖派，潛心修煉，不問世事，修為必能精進。”
“……”
這是要學佛門——亂世不問事？
尹志平听聞此言，眉峰微蹙。
他凝視著眼前這位自上古三皇五帝時代存活至今的北海龍族公主，心中思緒萬千。
商周大戰的烽火、諸子百家的爭鳴、秦滅六國的血雨、西晉南渡的悲歌、隋唐的盛世與衰敗、五代十國的亂世紛爭……在她眼中，不過滄海桑田的一瞬。
凡人廝殺，于她而言，不過是雲煙過眼。
可——他不同。
他是凡人修仙，是全真教弟子。
王重陽“俠之大者，為國為民”的教誨早已刻入骨髓。
天下大亂，蒼生罹難。
全真教豈能閉門自守？
縱然修成仙道，忘卻凡塵，那仙道又有何意義？
“弟子雖已踏入修仙之門，但不敢忘曾是血肉之軀的凡人。”尹志平鄭重拱手，衣袂隨風輕揚。
“閉山修煉，不問世事，非我所求之道。敢問龍女娘娘，此劫是否與宋金大戰有關？”
當年靖康之變。
女真鐵騎踏破汴京，趙宋朝廷南渡，金戈鐵馬連年征戰，百姓流離失所，餓殍遍野。
早听聞金國皇帝完顏亮野心勃勃，莫非又要揮師南下，掀起滔天戰火？
尹志平很疑惑。
如果只是凡人間的交戰，那倒不難。
就怕……
“呵！”龍女敖靈螓首輕點，朱唇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弧度。
尹志平不愧是未來全真教的掌教。
後世金庸筆下將其黑的太慘了！
她素手輕抬，指尖凝出一縷水霧，化作一面晶瑩剔透的鏡幕，映出南宋臨安城的景象。
“非也。”
她的聲音依舊空靈如霜，“是李莫愁。”
尹志平心頭一震，如遭雷擊。
李莫愁！
那位魔道仙子，殺人如麻，心狠手辣，修煉邪功“噬魂幡”，專吸生靈魂魄以增修為。
一提起這個名字，天下人無不談之色變。
“她……她要屠戮蒼生？”
尹志平脫口問道，眼底滿是難以置信。
修仙者妄造殺孽，必遭天劫雷劈，李莫愁怎會如此猖狂？
“她並非要自己動手。”
龍女敖靈輕嘆一聲，鏡幕中的畫面流轉。
南宋皇宮內，秦檜的魂魄被煉魂幡吞噬，趙構被威脅，正瘋狂調動兵馬，籌備四面出擊的戰爭。
“她聰明至極。”
龍女道︰“她知曉直接殺戮會惹天劫，便借凡人之手，行殺戮之事。秦檜等奸臣惡魂被她收去，又脅迫宋帝趙構發動大戰。
只待戰鼓一響，生靈涂炭，沾染煞氣的戰魂盡入她的噬魂幡。”
尹志平听得冷汗涔涔。
借一國之力，掀起戰火，以萬千將士與百姓的血魂滋養噬魂幡……李莫愁的算計，狠毒至極！
若此劫成真。
大地必將血流成河，哀嚎遍野。
“此事關乎蒼生性命，弟子絕不能袖手旁觀！”
他雙拳緊握。
修仙之路上，他本可避世清修，但……他無法對人間苦難視而不見。
龍女敖靈微微頷首，鏡幕消散如煙。
她垂眸望向尹志平，眸中終閃過一絲漣漪︰“每個人要修的道不同，正視本心，追隨自己的道去吧。”
“多謝龍女娘娘告知。”
尹志平深吸一口氣，躬身再拜。
此事重大，他知道自己做不了主，還需稟告王重陽商議對策才是。
“嗯！”
龍女敖靈微微頷首。
雲霧漸起，她的身影隱入其中。
……
“尹道長還真是心懷天下蒼生。”
“千年歲月，龍女見過太多英雄悲歌，凡人螻蟻的掙扎，在她眼中不過是轉瞬即逝的塵埃。”
“但……尹道長的選擇，應該讓她心中泛起一絲漣漪。或許，這紅塵之中，仍有值得守護的東西。”
“即便修仙了也不忘凡人本身。”
“是啊，我等都是凡人，凡人修仙。”
“……”
看到雙方的交談。
歷朝歷代有意踏上修道之路的古人，自覺感受頗多。
畢竟仙凡懸殊，修仙若僅僅是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那麼本心就會徹底改變，不會再把凡人當人看了，容易墮入魔道。
當然……也可以當鴕鳥學佛門，亂世一來立馬閉門。
全看各位修道人自己選擇吧。
……
斗轉星移，旭日東升。
晨光初綻時，終南山上的全真教已然甦醒。
凡人弟子們踏著露水，穿梭在道觀各處︰有人清掃石階，有人挑水劈柴，有人擦拭供著三清祖師的青銅香爐。
山間薄霧如紗，被朝陽染成金邊。
遠處松濤陣陣，鳥鳴清脆。
這尋常的清晨景象……
卻因議事大殿內的一場密議，暗藏風雲涌動。
議事大殿內檀香裊裊。
九位全真修仙者齊聚一堂。
王重陽端坐于雕有雲紋的檀木椅上，眉間隱有憂色。
丘處機、尹子平、趙志敬等弟子分列兩側，或凝神靜坐，或低眉沉思。
殿外晨光透過雕花窗欞灑入，在地上投下細碎的光斑，仿佛時間在此刻凝滯。
“志平，一大早不修煉，你喊我等有何事需要急議？”
王重陽率先開口，聲如鐘鳴。
他目光掃過尹志平略顯蒼白的面容，心中微動。
尹志平對王重陽拱了拱手，衣袖拂動間帶起一縷清風。
他深吸一口氣。
將昨夜巡山與龍女敖靈的交談說出。
“師祖，師傅，還有各位師兄師弟。昨夜龍女娘娘親口告訴我，近日人間將有大劫降臨，凡塵生靈涂炭。”
此言一出。
殿內眾人皆色變。
丘處機猛地站起，拂塵掃過地板，激起一縷塵埃。
“大劫？”
“莫不是金國與南宋又要戰火再起？前年女真鐵騎踏破汴京，金國遷都中都，南宋偏安臨安，兩國本已勢如水火……若再開戰，生靈何辜？”
“若僅是如此，倒尚有解法。”
尹志平眉頭緊鎖，眼中閃過一抹懼色。
他壓低聲音，語氣卻愈發凝重︰“龍女娘娘所言，乃是李莫愁為滋養噬魂幡，親赴臨安脅迫宋帝趙構。那趙構為保皇位，竟允諾她發動四方征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