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手用這麼長的竿?”
秦峰不好意思地撓頭。
“當時不懂嘛,就覺得越長越好。”
“長了,但皮實。
“老爺子評價道。
“能釣大魚。”
見話題打開,秦峰松了口氣。
“我現在用的是4.5米的37調魚竿,感覺順手多了。”
“37調?”
老爺子皺眉。
“什麼意思?”
“就是魚竿的硬度分類。”
秦峰解釋道。
“19調最硬,55調最軟,37調適中。”
老爺子不屑地擺擺手。
“我們那會兒釣魚,全憑手感,哪來這麼多科學標準。”
“現在都講究這些了。”
秦峰笑著說。
“什麼調性啊,材質啊,碳縴維含量啊….”
“花里胡哨。”
老爺子打斷他。
“魚在乎你用什麼竿?魚只在乎餌香不香!你平時去哪兒釣?”
“大興那邊有個垂釣園。”
秦峰答道。
“環境不錯,魚也多。”
老爺子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
“垂釣園?坑里釣魚?”
他上下打量秦峰,眼神中的輕視毫不掩飾。
“在坑里釣魚的人,跟我討論什麼竿?”
秦峰心里咯 一下,知道自己說錯話了。
廚房里傳來鍋鏟踫撞的聲音和茵茵的笑聲。
“爺爺,其實我….”
老爺子抬手制止他。
“你知道我年輕時怎麼釣魚嗎?”
不等秦峰回答,他自顧自地說下去。
“1943年,我在太行山區打游擊。冬天沒糧食,就去冰上鑿洞釣魚。竿?哪有竿!樹枝綁根線,針燒紅了彎成鉤,挖蚯蚓當餌。”
秦峰肅然起敬。
“那才是真本事。”
“現在的人。”
老爺子冷笑一聲。
“花幾千塊買裝備,去魚塘里釣人家養的魚,也好意思叫釣魚?”
秦峰額頭滲出細汗,絞盡腦汁想如何挽回局面。
廚房里,茵茵一邊摘著芹菜葉子,一邊豎起耳朵听著客廳里的動靜。
剛開始還能听到爺爺那帶著山東口音的嚴肅問話,漸漸地,談話聲變得熱烈起來,偶爾還夾雜著爺爺難得的大笑。
“奇怪…”
茵茵小聲嘀咕,忍不住扒著門框探頭往外看。
客廳里,老爺子正拍著大腿,指著茶幾上秦峰用手機展示的什麼圖片,兩人腦袋湊得極近,活像一對忘年交。這場景與她預想的劍拔弩弩完全不同。
“看什麼呢?”
奶奶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嚇得茵茵一哆嗦。
“沒、沒什麼…”
茵茵縮回腦袋,繼續摘菜,忍不住問道。
“奶奶,您覺得秦峰怎麼樣?”
奶奶麻利地切著姜絲,頭也不抬。
“挺好的孩子。”
茵茵手中的芹菜梗折斷。
“就這?您不是一向眼光毒辣嗎?當年我表哥帶女朋友回來,您一眼就看出那姑娘圖他家北京戶口。”
“那是。
老太太得意地揚了揚下巴。
“你奶奶我雖然沒殺過鬼子,但干過地下工作,什麼人沒見過?”
她壓低聲音。
“這小秦啊,眼神正,心思細,關鍵是肯費心哄你爺爺那個倔老頭。”
茵茵驚訝地張大嘴。
“您看出來了?他那些釣魚知識都是臨時惡補的!家里魚竿擺了一櫃子,今天在爺爺面前裝新手呢!”
“早看出來了。”
老太太嗤笑一聲,往鍋里倒了勺油。
“但人家願意演這出戲,就說明在乎你。你爺爺那脾氣,多少小伙子被嚇得話都說不利索?”
油鍋”滋啦”一聲響,蔥姜蒜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茵茵眼眶有些發熱,趕緊低頭繼續摘菜。
“再說了。”
老太太把魚滑入鍋中,動作嫻熟得像在表演。
“長得精神,懂禮貌,還會來事兒。你爸當年第一次來家里,緊張得把你爺爺珍藏的茅台當水喝了半瓶!”
茵茵”噗嗤”笑出聲。
“真的假的?爸從來沒說過!”
“那會兒你爺爺臉都綠了。”
老太太翻炒著魚,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不過後來發現這傻小子酒量驚人,反倒看對眼了。”
客廳里又傳來一陣大笑,茵茵好奇地問。
“他們現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
“管他呢。”
老太太往鍋里淋了勺料酒。
“你爺爺開心就好。去,把那個青椒給我遞過來。”
茵茵遞過青椒,看著奶奶行雲流水般的動作,突然想起什麼。
“對了奶奶,秦峰說他也經常做飯,特別擅長紅燒魚。”
“哦?”
奶奶挑眉。
“那待會兒讓他點評點評我的手藝。”
半小時後,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擺上了桌。
紅燒魚色澤紅亮,青椒土豆絲根根分明,芹菜炒香干綠白相間,還有一盆奶白色的鯽魚豆腐湯,上面飄著翠綠的蔥花。
“來來來,趁熱吃。”
奶奶熱情地招呼著,特意把那盤紅燒魚轉到秦峰面前。
“小秦啊,嘗嘗奶奶的手藝。”
秦峰恭敬地夾了一塊魚腹肉,細細品嘗後眼楮一亮。
“火候絕了!外酥里嫩,醬香濃郁卻不掩魚的本味。奶奶,您這糖色炒得真到位。”
奶奶驚訝地看了他一眼。
“你還懂炒糖色?”
“略懂一二。”
秦峰謙虛地說。
“我做紅燒魚喜歡先用冰糖炒糖色,等變成琥珀色再下魚,這樣顏色漂亮還不苦。”
“冰糖?”
奶奶來了興趣。
“我們那會兒都用白糖。”
“其實紅糖效果更好。”
秦峰不知不覺進入了專業狀態。
“不過得掌握好火候,不然容易發苦。”
老爺子輕咳一聲,明顯對話題被帶偏表示不滿。
秦峰立刻會意,話鋒一轉。
“不過比起奶奶的手藝,我還差得遠。這魚肉質緊實,是現殺的吧?”
“那當然。”
老爺子終于找到插話機會。
“早上我親自去市場挑的,活蹦亂跳的鯉魚。”
“難怪。”
秦峰又夾了一塊。
“這鮮甜味,養殖的根本比不了。爺爺您眼光真毒。”
老爺子得意地捋了捋並不存在的胡子。
“那可不?我釣魚多少年了,什麼魚新鮮一眼就看得出來。”
老太太不停地給秦峰夾菜,而老爺子則開始講述他年輕時在山東榮成海邊釣魚的”輝煌戰績”。
“那時候啊,一網下去,滿網的黃花魚。”
老爺子比劃著。
“現在?哼,污染嚴重,魚都少了。”
秦峰適時接話。
“所以現在提倡可持續發展嘛。對了,爺爺奶奶是榮成人?那可是革命老區啊。”
“可不?”
奶奶接過話茬。
“榮成出了多少將軍!你爺爺當年要不是負傷轉業,現在說不定也….”
“提那些干什麼。”
爺爺打斷她,但眼中帶著驕傲。
“吃飯吃飯。”
茵茵在桌下輕輕踢了秦峰一腳,沖他使了個眼色。
秦峰會意,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爺爺,听說您今年負責干休所的春節晚會節目?”
老爺子的臉立刻垮了下來。
“別提了!那幫老家伙一個比一個難伺候,這個嫌舞蹈太難,那個嫌唱歌太累,到現在節目單都湊不齊!”“我們給您準備了個驚喜。”
茵茵神秘地笑著,從包里拿出一個光盤。
“秦峰特意為您準備的。”
老爺子狐疑地接過光盤。
“什麼東西?”
“刀郎的新歌,《西海情歌》。”
秦峰解釋道。
“還沒正式發行呢。我覺得特別適合合唱或者伴舞。”
老爺子的眼楮一下子亮了起來。
“真的?快放來听听!”
秦峰把光盤放入客廳的音響設備。
隨著悠揚的前奏響起,刀郎那滄桑而深情的嗓音緩緩流淌在房間里。
“自你離開以後,從此就丟了溫柔.….”
老爺子閉著眼楮,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打著拍子。
當副歌部分響起時,他突然睜開眼楮,興奮地說。
“這個好!這個可以獨唱,也可以男女對唱!後面那段間奏,完全可以加一段民族舞!”
奶奶也听得入神。
“這歌調子好听,詞也簡單,老同志們肯定學得快。”
“太完美了!”
老爺子激動地站起來,在客廳里來回踱步。
“主歌部分讓老王他們幾個男聲唱,副歌全體合唱,中間老李頭可以來段二胡soo...”秦峰補充道。
“還可以根據歌詞編排一些簡單的手勢動作,增強舞台效果。”
“對對對!”
老爺子拍著大腿。
“小秦啊,你這可幫了我大忙了!今年優秀老干部評選,我穩了!”
茵茵驚訝地看著老爺子。
“您還惦記著那個評選呢?”
“那當然!”
老爺子理直氣壯地說。
“去年輸給老劉頭,就因為他組織了個什麼養生講座。今年我必須扳回一城!”奶奶無奈地搖頭。
“這老頭子,越活越回去了。”
秦峰趁機把光盤遞給老爺子。
“這張樣盤您留著,可以多听幾遍找感覺。等正式發行了,我再給您送幾張來。”老爺子接過光盤,愛不釋手,突然拍了拍秦峰的肩膀。
“好小子!有前途!茵茵啊,這次眼光不錯!”
茵茵臉一紅。
“爺爺!”
“叫什麼爺爺!”
爺爺大手一揮,沖秦峰擠擠眼。
“是吧,孫女婿?”
秦峰差點被嘴里的魚湯嗆到。
“咳咳..爺爺您過獎了..”
奶奶及時解圍。
“醒了老頭子,別嚇著孩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