儺壇之上。
環首蠻大巫老者正在做法。
其拿著一個紙人念念有詞,然而還沒有念完,手中的紙人卻突然被風吹走了。
“嗯?”
巫瞪著眼楮伸手去抓,卻沒抓著,只能看著那東西飄遠。
儺壇上的馬王爺的神像動了起來,開口說道。
“怎麼了,可曾拿住那阮琥小兒。”
老巫面色難看,但還強撐。
“不知何方的神聖,破了我的法。”
馬王爺笑了,嘲弄這老巫。
“定是那昆侖西域來的神主妙香。”
而話還沒有說完,對方不僅僅破了他施展的魘鎮巫術,更是將其剛剛以先帝頭顱煉成的落頭民的偽裝也給破了。
這一下老巫臉色大變,破口大罵。
“小小域外神 ,也敢來我中原逞神通,我定要……”
以魘鎮巫術對付那天子阮琥,不過是試一試罷了。
想要用這般簡單的術殺了一個天子,還是不太現實。
甚至,這不過是他本人擅自行動。
是一個自認為巫術通神的凡人對于力量的賣弄。
但是讓“先帝顯靈”道破“天子阮琥”的邪魔身份,卻是重中之重。
是另外一人托付給他的重任,萬萬出不得錯。
此時此刻。
老巫為了賣弄自身的巫術,反而讓本來最重要的環節出了差錯,其怎能不急。
老巫立刻想辦法補救,但是還沒有找到法子,噩耗接連傳來。
環首蠻自上古傳承下來的落頭民,被阮虎讓人一網給撈中了近半。
老巫急、怒、悔、恨四種情緒交錯在一起,加上反噬。
瞬間口吐鮮血,倒在了壇上。
這個時候。
他依舊強撐著身體,扶著桌案對著儺壇下的護法童子說道。
“快,速速去告知將軍,出差錯了。”
緩過勁來,老巫立刻依靠儺壇準備再度施法,控制住剩下的落頭民飛回來。
這落頭民是上古血脈演化之物,從名字便可知世上古山海蠻荒時的巫國之民,每一個都來之不易。
如今丟了近半的落頭民,老巫已經心如刀割,必須把剩下的落頭民都帶回來。
但是,回過頭的時候。
原本被其布下陷阱困住紙扎神像里的馬王爺,此時此刻那神像突然自行燒了起來。
“該死!”
那見勢不好的三只眼的馬面神,已經逃之夭夭了。
這個神 可關乎另一件事的大計,憑借他才能拿下那昔日在大晟鼎盛時期依舊能逞凶的驢子軍,萬萬是不能讓他跑了的。
老巫看向了身後,耳邊同時傳來了一陣陣馬蹄聲,急促無比。
“噠噠噠!”
開始的時候,還只能听到聲音看不見身形。
隨著那聲音遠了。
黑暗之中一匹鬼馬疾馳而去,馬王爺的聲音也傳了過來。
“莫要追了,如今看來光憑你們是對付不了那阮氏小兒的。”
“不如你我聯手亂了這西成之地,然後各憑本事如何?”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一步錯,步步錯,讓人來不及反應。
老巫這下再也沒有忍住,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倒在了地上人事不省。
儺壇下的童子立刻上來,又是推揉又是按掐,才終于讓他醒轉過來。
老巫這才想起來,自己要做法控制那落頭民回來。
于是立刻起身,再度升壇。
但是到最後。
臨近天亮的時候也不過召回了四個落頭民,其他的不知道落到何處去了。
老巫將這些落頭民放入儺壇上的陶罐之中,唉聲嘆氣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向上面稟報這件事情。
憂懼之下,又是一陣急火攻心。
勉強撐起來的身體,終于病倒在地。
但是他很快也不用稟報了。
第二天夜里。
一個頭顱從天上落下,繞著充滿了蠻人部落風情的竹木屋樓繞了一圈又一圈。
最後停在了窗戶前,喊出了他的名字。
老巫睜開眼楮,卻發現自身根本不能動彈。
他中了叫魂之術。
但是他認出來了,窗戶外面的那個頭顱正是之前屬于他的,以上古巫術煉制的落頭民。
這個時候,窗外那頭顱高聲說道。
“借爾頭一用。”
在老巫滿是驚駭的眼神里,飛頭倀鬼往下面一撲,將病重虛弱的老巫給咬死了。
老巫一直到死,眼神之中依舊充斥著難以理喻。
明明是受他掌控的落頭民,此刻這“落頭民”反而跑回來殺了自己。
這如何可能?
而老巫一死,外面的儺壇上的罐子也一個個劇烈的抖動起來,隨後一個又一個落頭民撞破罐子而出。
“快逃!”
“快逃!”
“巫死了。”
“死得好。”
“往後再也沒有人能束縛住我等。”
那一個個落頭民失去了主人,也再也沒有人能夠掌控他們,立刻四散而逃。
而飛頭倀鬼也立刻瞄準了其中一個,死死地追了上去。
阮虎依舊在蓮花寺里。
祭祀皇陵一事出了這麼大的亂子,總要有一個結果。
蓮花寺山上的亭子里,可以看到山腳下的僧人在習練拳腳,周楷固在亭子前匯報著最近查到的事情。
“臣已經查過了,有脖戴金環習俗的應當是巫郡的環首蠻。”
“本世代居住于南方楚地,近些年才遷徙到了巫郡。”
“平日里這些巫蠻名義上由五溪巡檢司管轄,戰時設西蠻義從府,召這些蠻兵出征。”
阮虎明白了什麼︰“背後是裴元驍?”
周楷固︰“臣不敢妄自揣度,此事臣也不知道柱國大將軍是否有牽連,但是這環首蠻部的確和其有關。”
“其麾下士卒,便有不少隸屬于此部。”
裴元驍雖然幾經退避,猶豫徘徊沒和阮虎正面發生沖突和決裂,但是終究不會坐視阮虎這樣一步步變得越來越強。
“他要動手了。”
阮虎已經嗅到了風頭,整個西成之地很可能要亂起來了。
阮虎讓周楷固下去,然後讓人去召另外兩人覲見。
“讓兵部和戶部來見我。”
五溪巡檢司是管理蠻人的一個司,隸屬于戶部。
這個司其實不是如今設立的,而是大晟朝還處于鼎盛時期所設,後來先帝逃到了西成之後接管保留。
平日里最主要的職責便是監察這些蠻人部族,以及從蠻人那里征收朱砂、犀甲、獸皮、藥材等物。
兵部、戶部尚書一到,阮虎便問。
“這環首蠻既是從他處遷來,和周圍的其他蠻首、部族關系如何?”
戶部尚書答曰︰“屢發爭端。”
阮虎又問︰“其他蠻族首領和部族就沒想過將他們趕出去。”
一個外來的部族,想要在一個新到的地方修生養息哪有這般容易。
別說是水土不服和開荒的難度,你原本的地方難道就沒有主人,周遭的其他勢力又能甘願讓你佔據原本屬于他們的利益?
兵部尚書︰“這些蠻夷部族不能齊心,又忌憚柱國大將軍裴元驍,因此拿他們沒有辦法。”
阮虎想明白了,立刻起身走了幾步。
“朕已查明,冒犯先帝陵寢的邪祟便是那環首蠻之鬼巫所招來。”
然後,下旨道。
“傳旨。”
“問裴元驍,昔日他落難之時生死之際,是先帝收留了他。”
“如今環首蠻部禍亂侵擾先帝皇陵,其部鬼巫以魘鎮之術謀害天子,朕該如何處置他們。”
台下,一位官員奮筆疾書。
“咨爾裴卿,昔卿蒙塵之際,乃先帝躬擐甲冑,納卿于階下。”
“今環首獠丑,犯先帝陵寢,其部鬼巫行魘魅邪術,圖戕害朕躬,此等悖逆陰狡之徒,當何以處之?”
而阮虎一邊下旨詢問裴元驍關于環首巫的處置意見,另一邊又直接將處置的詔書下達了。
“傳旨五溪巡檢司上下官吏,並準備設立西蠻義從府,督蠻兵義從諸軍討伐環首蠻獠。”
阮虎下達了旨意之後,也不再蓮花寺停留了。
“走,回去。”
先拿這環首蠻下手,看看那裴元驍是個什麼動靜。
不過在這之前,阮虎要將另外一樣東西拿到手。
白首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