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你坐,別忙活了,歇會兒吧。”
    顧大龍一睜眼就是田英在屋里,小李子不知去向,但昨天那麼凶險的局都被小李子砸爛了,想必他不會有什麼危險......吧?
    與姑娘家同處一室,顧大龍只想了一秒關于李銳去哪了的事情,然後就顧不上了,他趴在床上,看到田英打掃衛生的間隙抹了把汗,趕緊勸她坐下來歇歇,還狗腿地掙扎起身把屋頂那個老舊吊扇拉開了。
    “大龍哥,我不累。”
    田英有些羞怯,小聲說。
    那個脖子上有紋身的青年清晨5點就載著她趕過來,一路上的嚴峻臉色叫她心神不寧,直到看見躺在床上睡著的顧大龍,才稍作安心,她不知道為什麼顧大龍騎摩托摔傷之後,只有他自己一人在這樣的偏僻醫院,但明白這個時候讓她來照顧他一定程度上意味著什麼。
    李銳不敢把事情告訴顧大娘,只好抓壯丁把田英喊來,為此還落了林小雨一頓埋怨。
    林北衛生所這種小鎮診所性質的地方鮮少有住院病患,老舊的病房里除了床單被褥是新換的,其他地方滿是灰塵,夜間過來的時候李銳和大波都沒顧及這些細節。
    田英來了之後先是打掃衛生,又出門買洗漱用品和暖壺水杯等,接著到街上的小飯館帶飯。
    顧大龍這家伙從小到大也沒受過這樣的待遇,看著田英忙里忙外,還給自己帶回來一份盒飯,忍不住說︰
    “英子,公司運營部要搬到泉城去,等我傷好了我也要跟著,不行你就別干客服,一塊去泉城吧?”
    田英低下頭,臉上有一股失落,說︰“我表姐說恁都要去泉城上大學,我去能干什麼……”
    埋在心里的話,是媽媽老早就說過,要她這幾年給家里掙些錢,過了20歲就找個對象,不管是兩口子去南方大城市打工還是在家里種地、或是做點小買賣,以後能好好過日子就行。
    高中畢業這年,顧大龍十九歲,而田英比他小幾個月,如果不是李銳搞電商,顧大龍還要光棍到30多。
    對于農村的父母來說,媽媽的想法是很樸素且正常的願望,但是田英仍覺得壓抑。
    “等開學我起碼得請病假一個月,還不知道學校要不要我哩……”
    顧大龍迅速開動腦筋,繼續忽悠︰“到時候你就還在公司干,小李子說過,那種大城市都有夜校,你要是去了也能上學,說不定學上兩年也能考大學?”
    田英聞言抬起頭,眼楮里有了亮光︰“真的?!”
    “真的!”顧大龍堅定地回答,並且還畫大餅︰“你要是能考上大學,學費我給你出,我跟著小李子掙錢可不少哩。”
    田英紅著臉看向別處,說︰“我不要你出,我自己掙......”
    顧大龍急得抓耳撓腮,好像有一層窗戶在他面前,就是不知道怎麼打開。
    與此同時,大毛紅著眼楮,駕駛那輛捷達行駛在一路向北的國道上,他已經一夜沒睡,根據大波安排的事情一樣一樣處理,開車在魯南地界上跑了整整一夜。
    捷達車座上沒有其他人,但後備箱里蜷縮著一個半死不死的南方殺手,年紀不大,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說不定比二毛還小。
    叫大毛想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李銳和老大商議過之後還要吊著這個家伙一條命,按他的想法,都要殺人了,直接報警送去坐牢或者偷偷噶了不好嗎?
    與沙李集團忽然爆發的正面對抗,沒讓他感到害怕,反而激發了好戰分子的興奮神經。
    就知道老大有一天會制霸整個林邑縣,這一刻終于要來了?!
    而大波和李銳,此時卻坐在林邑縣城山禾茶館的一處包間,與他們對坐喝茶的不是旁人,正是方大勇。
    上次留下的彈孔早已被抹平,在沙四的茶館與人打听沙四的情況,不得不說有點出人意料,如果沙四本人知道這件事,估計也會笑得尷尬。
    方大勇作為派出所基層正式民警,放到縣局雖不起眼,在一時一地卻不能小覷,他們這種公安系統內工作多年的警察,內部消息渠道多,對地方上事態變化非常敏感,正是打听消息的好人選。
    如果這是一場陰影下的戰爭,對李銳來說,他目前急缺官面上的關系和消息渠道,以至于很多事情能不能做,做到哪種程度,萬一踩雷了如何補救這些,心底都沒數。
    但他的同行者,大波,是個老油條,所以才會在處理車輛和安排顧大龍住院方面格外謹慎。
    此時,方大勇食指關節在桌面上扣了扣,大波把茶壺撤回,又給李銳倒了一杯。
    自從台球廳和網吧開業,兩邊合作已經幾個月了,店里的老虎機一周一分紅,有利益關系綁定,大波也沒少請這些在職人員去洗腳,雙方不必講什麼虛話。
    方大勇很直接︰“波哥,你有啥事兒,打個電話就行,非得找這麼個茶館,說實話,也就以前談對象來過這種地方。”
    大波遞過來一根南京,說︰“那我直說了,大勇,今天是跟你打听個事兒,沙四的案子,現在局里辦的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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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銳未動聲色,只是端起茶喝了一口,同時他也在觀察這個方小志的兄長。
    方大勇中等身材,手臂線條飽滿,能看出有鍛煉的習慣,國字臉,平頭短發,坐在木椅上雖向後倚靠,卻上身筆直,自帶一團正氣。
    但听過大波的這句話,他原本放松的臉上一下警惕起來,以為大波是來找他幫忙撈人,連連擺手︰“波哥,沙四這個事兒你別摻和!不是弟兄不幫忙,咱辦不了這個!”
    大波知道他想岔了,忙說︰“你別多想,我就是琢磨個買賣,想開家燒烤店,這不听伙計說沙記燒烤就是沙四的......”
    說著給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照著沙四這兩年的威勢,別人要在縣城開個燒烤店還真得他點頭。
    方大勇懸著的心這才放下,撈人這種事,能辦就辦,辦不了就不辦,他真正害怕的是沙李團伙以前的案子大波參與過,已經有風聲說是上面決心要動黑色會的保護和傘了,這時候大波被牽扯進去,要真被抓了,那老虎機分紅的事情肯定蓋不住,就算不至于扒掉這層皮,也會相當麻煩,這年頭誰敢吃獨食,不光是他參與分紅,所里還有其他......
    他只想安安穩穩掙點錢,再者有機會就往上爬一爬,但絕不會因為錢的事賭上自己的前程。
    大波等方大勇喝口茶水壓壓驚,又給他續上,繼續說︰“兄弟,燒烤店地址我都選好了,我尋思還給沙老板打個招呼吧,別弄出什麼矛盾來,咱惹不起人家,但是咱也聯系不上人家,你看我得怎麼辦?這不才找你打听打听……”
    真誠才是必殺技,方大勇和所里其他人跟大波接觸,印象深刻的是這人辦事實在,分紅從來該多少是多少,沒什麼花花肚腸。
    方大勇了然,臉上的表情放松下來,醞釀了一下,說︰“這個事兒,波哥,我覺得你再等陣子……”
    方大勇說著瞥了眼旁邊的李銳,這倒不是外人,自己弟弟小志沒少提李銳的事兒,據說大波和他是表兄弟這種話肯定是從李銳口里出來的)?
    他繼續說︰“上回你約賈哥和我上燕子河,沒去成,不就是因為那幾天縣局抽調人的事兒嗎,跟你說句實話,上次就是去逮沙四,縣局下決心要辦他了……”
    大波點點頭,然後盯著他,下文呢?
    “沒逮著!”方大勇一攤手,“不過前幾年他這伙人犯的案子,縣局的雷霄又調出來挨個查案的,不少受害人都傳喚到縣局,听說有兩個案子沙四叫小弟出來頂罪,別的就費事了,我看三個月兩個月地結不了案。”
    關鍵的信息,比如有風聲說警局內部要對保護傘有所動作的事情,方大勇一句也沒透露,但言下之意,沙四這人最近一段時間你也找不著他。
    大波摸著自己的光頭,臉上犯愁︰“兄弟,這意思我燒烤店仨月倆月地還不能開?”
    方大勇喝了口茶,有些說︰“也不是,你這個店要是上我轄區來,就是沙四放話了不叫你開,他也得給咱留個面子!”
    說著手指敲敲桌子,言語之中帶著自信和一點優越感,又繼續道︰“但是你要想聯系他,我幫不上忙,再者我估計現在誰也也找不著他,通緝著哩!”
    “哦,這麼回事兒……”大波答應一聲。
    而李銳听了關于縣局雷霄調查舊案的事兒,卻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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