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點點頭，將一份檢查報告推到我面前。
紙上的醫學術語和數字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只有"惡性腫瘤晚期轉移"這幾個詞格外刺眼。
"根據檢查結果，腫瘤已經存在相當長一段時間了。"醫生的聲音平靜而專業，"病人應該早有癥狀，但一直沒有接受正規治療。"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耳邊嗡嗡作響。那些被我忽略的細節突然串聯起來——她總是捂著胃部，頻繁的惡心嘔吐，越來越差的臉色......原來都不是因為懷孕，而是......
"現在的情況很不樂觀。"醫生繼續說道，"需要立即開始治療。但你要有心理準備......"
後面的話我已經听不清了。眼前一黑，我差點從椅子上滑下去。醫生連忙扶住我，遞來一杯水。
"我要見她。"我的聲音嘶啞得可怕，"現在就要。"
醫生點點頭︰"她剛做完檢查，現在應該醒了。但記住，病人現在需要保持情緒穩定。"
我跌跌撞撞地沖出診室，走廊的燈光刺得我眼楮發疼。馬悅悅遠遠看到我的樣子，立刻迎了上來。
"怎麼了？"她緊張地問，"出什麼事了？"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最終只能搖搖頭，徑直朝病房走去。推開門的瞬間，消毒水的氣味撲面而來。沈如月靜靜地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幾乎與床單融為一體。听到聲響，她緩緩睜開眼楮，那雙曾經明亮的眼楮此刻黯淡無光。
我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一時間誰都沒有說話。窗外的天色已經完全亮了，第一縷陽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你都知道了？"她輕聲問，聲音虛弱得幾乎听不見。
她的臉上似乎帶著一些灑脫的微笑，我的眼淚卻再也抑制不住，不爭氣地流了下來。我本千百次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甚至裝作若無其事，卻在見到她的這一刻，瞬間土崩瓦解。
我點點頭，喉嚨發緊。緩步走到床邊，我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那只手冰涼得可怕，縴細的手腕上插著輸液管。
"為什麼不告訴我？"我的聲音顫抖著，依舊不敢相信這所有發生的事，"為什麼要騙我說是懷孕？"
沈如月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微笑︰"告訴你又能怎樣呢？讓你可憐我？"她輕輕搖頭，"我寧願你恨我，也不想看到你同情的眼神。"
這句話像刀子一樣扎進我心里。我緊緊握住她的手，生怕一松開她就會消失︰"你怎麼能這麼想......"
"青輝，"她打斷我，眼神平靜得可怕，"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強求不來的。"
我正要反駁，病房門突然被推開。馬悅悅站在門口，手里捧著一束新鮮的百合花。她的目光在我和沈如月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隨即快步走進來。
"月月姐，"她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我買了花，讓病房有點生氣......"
沈如月微微點頭︰"謝謝。"她的目光在我和馬悅悅之間游移，最後定格在窗外的陽光上，"今天天氣真好。"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窗外的梧桐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陽光透過樹葉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這樣一個美好的早晨，卻承載著如此殘酷的現實。
馬悅悅將花插在床頭的花瓶里，動作輕柔得像是在完成某種儀式。百合的香氣漸漸在病房里彌漫開來，掩蓋了消毒水的味道。
"我去找醫生問問情況。"馬悅悅突然說，快步離開了病房，輕輕帶上了門。
房間里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沈如月的手指在我掌心微微動了動，我立刻收緊手指，生怕她會抽走。
"對不起。"我低聲說，聲音哽咽，"我應該早點發現的......"
沈如月搖搖頭︰"不關你的事。"她停頓了一下，"其實......騙你說懷孕的時候，我自己都分不清是謊言還是願望。"
我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陽光照在她的臉上，我才發現她瘦了很多，臉頰都凹陷了下去。那些被我忽略的變化，此刻都成了扎在我心上的刺。
"會好起來的。"我緊緊握著她的手，像是在說服她，又像是在說服自己，"現在醫學這麼發達......"
沈如月突然笑了，那笑容脆弱得讓人心疼︰"青輝，別騙自己了。"她輕輕抽出手，撫上我的臉，"答應我一件事好嗎？"
我點點頭，喉嚨發緊。
"別因為我耽誤了自己的人生。"她的手指冰涼，輕輕擦去我不知何時流下的淚水，"和馬悅悅好好的，她是個好女孩。"
我猛地搖頭︰"不......"
"听我說完，"她打斷我，聲音雖輕卻堅定，"我已經想通了。人生就是這樣，有相遇就有離別。能在最後這段時間和你們在一起，我已經很滿足了。"
窗外的梧桐葉沙沙作響，仿佛在附和著她的話。陽光漸漸變得強烈，照得病房里一片明亮，卻驅散不了我心中的陰霾。
"不，"我固執地搖頭，"我不會放棄的。我們一起想辦法，去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
沈如月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眼中滿是憐惜和某種我讀不懂的情緒。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她早已接受了這個事實，而我卻還在徒勞地掙扎。
病房門再次被推開，馬悅悅帶著醫生走了進來。醫生看了看我們，輕咳一聲︰"需要給病人做進一步檢查，家屬請先出去等候。"
我戀戀不舍地松開沈如月的手，她的指尖在我掌心輕輕劃過，像是一個無聲的告別。走到門口時，我回頭看了一眼。陽光照在她的身上，給她蒼白的臉鍍上一層金色的光暈，美得驚心動魄，卻也脆弱得讓人心碎。
我站在走廊門口，似乎終于回想起了一切。
原來她和我之間所有的欲言又止，只是為了讓我們曾經的愛情，有一個圓滿的結局，哪怕是分手的終章，也要體面一些。
曾經的點點滴滴，像是一把利刃，緩慢地插進我的靈魂深處，讓我痛不欲生。
如果這一切，是夢，該多好。
可惜——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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