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毅用皮鞋尖踢開腳邊半截生銹的鋼管，不屑地說道︰“每小時3.6萬瓶的生產線？就這種效率，早該被時代淘汰了。”說著，他掏出黑莓手機，迅速調出相關數據，遞向張濤︰“張主任，你瞧瞧，日本明治乳業采用磁懸浮傳送帶，單位能耗比傳統產線足足低了43。可你們給的排污指標，連人家降低能耗的這個零頭都不夠！”
張濤趕忙擦了擦額頭上滲出的汗珠，面露難色地解釋道︰“區里對食品廠用工有明確要求，至少得解決500個就業崗位……”
話還沒說完，田毅突然抬手，指向圍牆外如魚貫般涌出的藍衣工人︰“你看看這下午四點的換班潮，實行十二小時工作制，工人們眼神都是渙散的。靠這種消耗工人生命的所謂‘效率’，難道是準備重蹈以前小日本失落的三十年覆轍嗎？”
與此同時，在娃哈哈蕭山二號基地的行政樓里，宗馥莉緊緊攥著考勤表，神色焦急地沖進人事總監辦公室，質問道︰“三班倒試行車間的離職率為什麼漲到18？”
人事總監無奈地遞上聯名信︰“老員工嫌夜班補貼比白班少200塊，都鬧著要調回原車間。還有人說……說您在美國待的時間久了，不懂中國工廠的規矩。”
窗外，卡車卸貨的巨響傳來，震得窗戶玻璃嗡嗡顫動。宗馥莉眉頭緊鎖，抓起計算器急速敲打起來︰“改成三班倒後，設備利用率從62提升到了85，良品率也上升了4個百分點，這些數據都貼到公告欄了嗎？”
“貼了，但是車間主任王德發帶頭把它撕了，他還說……”總監猶豫了一下，咽了咽口水，接著說道，“說宗總從沒讓工人算過這些洋賬。”
宗馥莉氣得臉色一沉，抓起外套就沖出門去。然而，她在走廊上卻撞見財務部的人正抱著成箱的報銷單。她立刻攔住一位會計︰“宏勝飲料的運輸費為什麼混在集團賬里？”
“這……是杜副總簽的字，說是歷史遺留問題。”會計眼神躲閃，不敢直視宗馥莉，“杜總剛還吩咐，讓您去盯新果凍生產線的調試……”
宗馥莉頓時呆立當場，此時夜色已經漸漸吞沒了廠房的輪廓。她沉默片刻，轉身走向停車場，發動車子，方向盤一轉，朝著蕭山碼頭駛去。
在蕭山港的“銹錨”酒吧里，田毅晃著威士忌杯里的冰球，手機屏幕上正展示著蕭山開發區各個食品廠的詳細情況。他忍不住低聲咒罵︰“尼瑪，這都是些什麼玩意兒，投資他們，還不如老子自己重新建……”說完，猛的灌下半杯波本威士忌。
忽然，酒吧里傳來玻璃杯碎裂的聲音。田毅抬頭眯眼望去，只見吧台前癱坐著一位短發女子。她穿著的黑絲襪勾出了破洞，香奈兒套裝上沾滿了果漿，正把軒尼詩往奶茶杯里倒。
“良家買醉？”這四個字瞬間閃過田毅的腦海。在酒吧這種地方，男人最大的愛好無非兩種，一是尋覓漂亮的女性，二是所謂的“撿尸”，特別是第二種，有時候並不一定非要對方多漂亮，就喜歡這種充滿刺激的感覺。
“小姐，你這喝法，可是要謀殺法國釀酒師啊？”田毅一邊晃著酒杯，一邊慢悠悠地靠近女子，手指有意無意地劃過對方後頸，此時的田毅作為混跡酒吧多年的男性，當然有義務把這個醉醺醺的女性灌得更醉，好為所欲為。
“滾！”女子憤怒地反手潑出褐色液體，田毅的白襯衫瞬間被浸透，散發出一股奶茶的香氣。
“夠烈啊！”田毅抹了把臉，正要發火，突然瞥見女子手袋里滑落出的工牌。他定楮一看，上面寫著“娃哈哈集團蕭山二號基地管委會主任助理，杭州娃哈哈童裝有限公司與杭州娃哈哈卡倩娜日化有限公司總經理︰宗馥莉”。
“需要幫忙嗎，宗小姐？”田毅抽出手帕擦了擦白襯衫，臉上換上一副和善的笑容，“或者，我該稱呼你為……娃哈哈的公主？”
宗馥莉警覺地後退半步︰“我不認識你。”
“現在不就認識了嗎？自我介紹一下，我姓田，喜歡投資朋友，也擅長幫助朋友解決一些股份糾紛。”田毅一邊說著，一邊遞上自己的名片，“看宗小姐現在這個情況，應該是和你們公司的元老派產生矛盾了吧。”
“你怎麼知道，你在監視我？”宗馥莉更加警覺，又後退半步，不小心撞到了酒架，波本威士忌瓶相互踫撞，發出叮當作響的聲音。
“因為六小時前，”田毅說著，調出手機拍攝的視頻畫面，“我正在你們二號基地旁邊和張主任交談，看到你們工人的精神面貌確實……有些不堪入目。”
宗馥莉一把奪過田毅的手機，視頻畫面里，那些下班的車間大爺大媽們滿臉疲倦，嘴里卻還抱怨著︰“十二小時兩班倒，老子都干了二十年！那黃毛丫頭懂個屁，改什麼改啊……”
田毅松了松領帶，不緊不慢地說道︰“听這些工人的口氣，宗小姐你是打算推行三班倒吧？呵呵，八小時三班倒理論上能提升28的人效，可要是照國外搬過來，那就是一場災難。”他用打火機炙烤著雪茄，“國外是國外，國內是國內。當年豐田在長春的車間原本播放《櫻花》，結果東北工人听著直打瞌睡，後來換成《咱們工人有力量》，產能直接漲了17！所以啊，你得先懂得人情世故。”
宗馥莉不服氣地反擊道︰“但三班倒確實能提升設備利用率，也提高了良品率……”
“數據漂亮有什麼用？最後這些數據就算貼出來宣傳，也只會被車間大爺們當成廁所紙。”田毅點燃雪茄，吐出一圈濃濃的煙霧，“西方管理模型乘以中國工人習性，結果就是爆炸式增長的離職率。想來你所在的二號生產基地試行車間離職率漲了不少吧，夜班效率的問題也沒解決吧。”
宗馥莉愣愣地看著杯墊︰“那你的意思是改革不了，就該繼續讓工人用人命消耗吃飯？”
“改革不是強迫，而是利益再分配。”田毅手中打火機的火苗突然躥高，“你的初心沒有錯，只是方法錯了，你應該還不知道吧，你們家工會主席的小舅子就在隔壁開了網吧。既然想要適應時代，那就要有適應時代的做法。想要工人支持你，就得讓他們切實感受到你的好。”說著，田毅調出日本明治乳業車間的視頻，“看看人家真正的智能工廠——操作台高度可以調節，能避免工人腰肌勞損，每隔90分鐘還會自動噴灑檸檬香氛提神。再看看你的車間，想來你的工人都是蜷縮在紙箱上打盹吧，連一把符合人體工學的椅子都舍不得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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