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生【土德】者，【土德】生者，【土德】克者集于一身。
這三道果位氣息編織成一個天羅地網，將那些逸散的【土德】氣息包裹。
于是滾滾玄黃之氣在這三道果位之中不斷匯集，不斷凝聚，在一次又一次的潰散中逐漸趨于穩定。
但終究沒有吸收全部。
【五德真君】面色見汗，咬牙堅持著。
他正在所做的事情，可是為天地所不容的。這番行徑無疑是從天地之中，搶奪回那本該返歸天地的果位。
相當于將千年苦修之功，在一日之間凝成。
所以他咬牙堅持著，傾盡自己所有的道行與對五德之理解，將那逸散的【土德】果味氣息一道道一縷縷盡皆收攏其中。
但終究不是全部。
逐漸的，整片海域浮起血色。
百里之內，魚蝦蛟鯨哀鳴著，化為泥漿，在海水中潰散一片。
三千里內，貝類同時吐出裹著泥漿的珍珠，自身殼上花紋變化，似乎有山崩海嘯之象。
西海萬里地脈應聲斷裂。
——這些是天道昭示土德失位、五行潰亂的凶兆 。
【五德真君】咬牙撐著，可這奪取天地果位的難度實在是超出了他原來的想象。
漸漸的，那水火金之間夾雜的玄黃之氣震動鼓蕩起來。
剛剛有了些許安穩意思的玄黃氣迅速向著無序擴散，那些玄黃之氣在這三道果位構成的囚牢中左突右沖，隨時都有可能脫困而去。
“嗡∼”
李雲天祭起大璽，穩定著這一片天地，同時，盡量減緩那些玄黃之氣的溢出。
但更多的，他就愛莫能助了。
若讓李雲天鎮壓這些【土德】玄黃之氣，他能夠輕易將它們打散，消磨干淨，但如今，只能靠【五德真君】自行凝聚。
可【土德】玄黃氣震蕩不已，連帶著這一方天地都暗淡起來。
烏雲在【騮青海】之上密布，海綿浪濤翻滾，青色海水之中此時卻浮現出黑黃色的泥漿。
遠遠望去，似乎整片海域都變成了濁水。
海面上的漁民們對這場景驚恐不已，再加上天象突變，一個個張帆搖櫓，拼命朝著岸邊劃去。
【五德真君】咬牙，渾身衣袍無風自動咧咧作響。在這海面之下，陰冷之地中，居然汗如雨下。
此時他的性命與這方天地交感，顯然已經竭力。
“ 嚓！”
就在這緊要之時，天空之中猛的降下一道雷霆，劈在海面之上，照的海天之間亮白一片。
也劈的【五德真君】微微愣神。
“不好！”
【五德真君】立馬反應過來，大喝一聲，嘗試補救，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在他愣神的片刻之間，一股玄黃之氣轟然突破其他果位的封鎖，眨眼之間便遁入虛空之中。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
有了第一道，那股封鎖意向頓時不攻自破。漫天的玄黃之氣飛舞，絲毫限制不住，儼然是已經逃離了掌控。
“這……”
【五德真君】臉色慘白，徒勞的掐著訣。
滾滾異象再次在他身邊浮現，聲勢浩大，卻對這些滑不溜手的玄黃之氣沒有很好的辦法。
另一邊的李雲天已經祭起大璽，隨時準備出手鎮壓。
如果【五德真君】不能將這些【土德】氣息收歸己用，作為他突擊【土德】果位的資本。
那麼李雲天就要磨滅這些【土德】之氣，不讓它們帶著血孽之氣回歸天地。
以免引得天地震蕩，災厄不斷！
“唉……”
就在此時，一道嘆息聲在冥冥之中響起。
李雲天和【五德真君】簫思黎當即抬頭！
“也算是贖罪了……”
這聲音帶著滄桑與傷感，隱隱約約還有些許釋懷。
隨著這聲音落下，那些剛剛還難以捉摸瘋狂逃竄的玄黃之氣，此時卻如乖巧的寶寶一樣，乳燕歸巢一般自四方而來。
隨後在【五德真君】略有呆愣的注視下，重新回到【金德】【火德】【水德】之間。
三道果味互相勾連，生生不息，帶動著玄黃氣也一同翻涌，一點點有了【土德】之象。
峰回路轉。
【五德真君】維持著這不斷向好的循環，眼神卻看向李雲天。
李雲天也看向他微微點頭，轉頭看向那虛無之中，皺眉問道︰
“鐘離昧？”
“你還活著？”
這鐘離昧，正是那【己土】口中被吞吃的【戊土】果位之主！
滾滾玄黃氣仍然不斷奔涌而來，虛無中卻靜悄悄的，沒有人回答。
李雲天皺眉︰
“怎麼？現在又不敢說話了？”
又過了許久，那道聲音才再度浮現，卻帶著若有若無的飄渺感︰
“也不是……”
“我確實是死了，不然【土德】也不會潰散至此……”
“只是【土德】本就善藏養，更何況是陰土吞陽土這種事……楊令和只憑自己，是消磨不干淨我的。”
“只是這被囚禁之所，陰土確實比陽土更加從容……我便順水推舟，只留下一道暗藏手段，以待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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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雲天不禁冷笑︰
“你們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陰損。”
“別罵了別罵了……”
那道聲音無奈討饒︰
“我若不管你們，隨著這潰散【土德】一同回歸天地便是。”
“即便是雖然【幽冥】不再，六道不輪回，但憑著這一點不壞果位金性，我也能投胎轉世，未來……未必沒有機會重登【戊土】之位。”
“你敢？”
李雲天手中大璽光芒一閃。
“好好好……知道你李雲天手段高……萬年前就知道了……”
那聲音無奈道。
“那你為什麼又要現身，幫我沖擊【土德】？”
就在此時，終于能夠些微抽開身的【五德真君】插話。
“大概還是有所愧疚吧……一失足成千古恨……”
那道聲音逐漸低迷下去。
隨著【土德】逐漸匯聚在【五德真君】身上，他留下的力量也在被迅速抽離。
這確確實實是在用自己的修為和性命來成全【五德真君】了。
“李雲天，簫思黎，我知道你們都是好人，你們都想做好事……”
鐘離昧的聲音已經虛弱到近乎听不見，卻像是在喃喃自語一般。
“我也曾經是好人的……我也曾經想要為這天地做一些事……”
“只是時過境遷，人心思變，不知怎的……就走到了那無法回頭的路上去。”
這位曾經的【戊土】之主，跺跺腳仙界都要震一震的大人物，如今卻幾乎連話都說不完整了︰
“在這抬頭不見大日的幽深海底，我想了很多，也想通了一些……”
“今日……是我贖罪吧……”
隨著這道話音落下，那虛無之中一抹明黃色玄黃氣被牽引而出，匯集到【火德】【水德】【土德】之間，
其余玄黃氣猶如見到了舊主一般，紛紛上前游動哀鳴。
隨後逐漸歸為一體。
【土德】雛形已現。剩下的，便只剩溫養感悟了。
【五德真君】閉目感受著，卻沒想到【戊土】還留了一句話在這抹印記里。
“簫思黎……李雲天……還有一件事……”
“小心【木德】……”
“戚墅堰那家伙……當年沒有死！”
這句話一出，【五德真君】剛剛閉上的眼眸猛地睜開。
他實在被這句話里的信息量給驚到了。
“戚墅堰……沒死？”
心神波動之間，一樁樁一件件事情也猛地浮現，拼湊到了一起。
“怪不得……怪不得無論是【甲木】還是【乙木】，我在勾連果位之時都感覺差點意思……”
“我原本以為是我修行不夠，道行不到家……原來如此！”
“是【木德】那家伙還沒死！果位有人！只是隱晦不顯！”
此時李雲天同樣想明白了一些事，冷聲道︰
“當年你我急著回援天外戰場，並未仔細確認。”
“只是見萬里草木枯竭，枯草中蟲蠅漫天，屋舍之梁化為 碳，草原之上野火自燃……”
“種種【木德】失位之象，都讓我們以為戚墅堰確實是死了……”
“是他用的手段麼……要造成如此的影響，他自己估計也離死不遠了……”
【五德真君】嘆息道。
“果然夠狠夠果決。”
“哼……他不用這些手段，當場就要被你我打死……”
李雲天卻冷哼一聲，對戚墅堰好感全無。
“話說回來，你這算是【土德】證完了？”
【五德真君】簫思黎搖搖頭︰
“應該還不算……就算是鐘離昧幫了我一把，先前逸散回歸天地的，也補不回來了。”
“只是【土德】之位被我用三德果位鎖住，有了這做參詳，我在【土德】一道上便能大步流星，應該三年內便能證得。”
“只是這三年里，天地只怕還是要處于【土德】失位的狀態了……”
李雲天點點頭。
三年，對于他們這些與天地同壽的【命尊】來說並不長，甚至可以說不過一瞬。
三年還能出什麼意外呢？
于是李雲天點點頭，面容終于舒展起來︰
“不過三年。問題不大。”
“回去聯系那幾個老家伙，我們幾大仙宗出出力，維持秩序，救濟災民，挺一挺也就過來了。”
【五德真君】嘆息著點點頭。
“也只能如此了。還好不會有大災大難，只是地脈變動，中小地動……”
兩人再無言，只是緩緩抬頭看向這片海。
此時的【騮青海】已經不復那天青純粹之色，反而是黑黃一片。
生機斷絕，種種深淺不一的土黃色濁流滾滾，帶著凝重的土腥味。
“只是可惜了這一片【騮青海】。”
李雲天嘆道。
“【土德】真君在此橫死，怨念血孽充斥。這片海從此便是【土德】厭棄之地。”
“沒了【土德】藏養，這里的生機也會逐漸斷絕，便會極速變為一片死海……”
【五德真君】點點頭，同樣嘆道︰
“只能我證得【土德】之後，再以水土之果位調理這片海……只是要真正復原，怕是要真正五德歸一才能有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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毀壞永遠比創造更簡單。
【騮青海】的【土德】失位，帶來的是全方面的崩壞垮塌，這不僅僅是以後補回【土德】，就能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的。
正如他們守護的這片仙界……
【暗孽】浩劫之中，一個個【命尊】戰死，道道果位或是崩潰，或是隱匿，天地元氣大傷。
即使後人前赴後繼，一步步證回那些果位，但這片天地還遠遠不到恢復到古時那輝煌之景。
這方天地還需要時間，還需要更多果位歸來。
但若是此時【暗孽】卷土重來……
兩人都想到了這一層，心中也不免升起一層陰霾。
正是因為這種壓力，李雲天才會寧願壓制後來者，也要支持簫思黎一步步證全【五德】果位。
【五德】果位各自有主的時代不是沒有過，但還不夠。
只有讓【五德】歸于一人，真正混元如一，演繹造化之力，才能一勞永逸的解決【暗孽】之禍。
在這之前，沒有什麼事比這更重要……
李雲天一邊想著，一邊看著【五德真君】周身果位顯象終于平息下來。
在那三道果位之中，一點黃豆大小的金燦燦泥土爍爍閃著光，華麗又不失厚重。
【五德真君】簫思黎鄭重其事的將那一道【土德】果位之真握在掌心，翻手收了起來。
這便是此行的最關鍵收獲了。
此間事了，兩人不再停留，轉身離開此地。
兩人走後，此地沒了【命尊】之力鎮壓，肆虐濁水便更湍急起來。
深深淺淺的黑黃濁水糾纏，東來西往，將這一片海底的泥沙卷積起來，又撲擲下去，卷起一團一團黑。
隨著泥沙漸漸隨水流失，這海床一點點降下來，一點點裸露出海床下的景象。
一點嫩綠。
一點嫩綠突兀的出現在烏黑海泥中。
此地是萬丈深淵，無光無月，可那一點嫩綠卻偏偏生長其中，綠意盎然。
再往下，嫩綠生長之地，竟是一條墨綠灰暗的巨大藤蔓。
那藤蔓上外皮皸裂粗糙，深深淺淺的裂痕中能看見粗壯的縴維。
隱隱約約一團灰氣籠罩著這條藤蔓，竟然有厲鬼哀嚎，生靈死絕的氣息浮現。
這藤蔓如同有生命一般，從那地底中抽條而出，十幾朵翠綠嫩芽在其中萌發，悄然伸展。
十幾個漩渦在嫩芽上產生，水流在其中涌動不止，一絲絲帶著血氣的【土德】氣息被從水中抽離，盡數進了那藤蔓之中。
那藤蔓吮吸許久，直到此地海水毫無生機，只剩絲絲死氣。
藤蔓滿意的扭動一下，像是打了個飽嗝，隨即縮的回黑泥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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