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顏再久,終須一別。
沅君未再出言挽留,只是囑咐了巡海夜叉定要將姜陽安然送至陸上。
乘著水獸姜陽離開了水府,自幽暗的深海一直上浮。
路途不遠不近,姜陽也不耐歌舞,便揮退了左右,閉目自顧自修行起來。
時間匆匆而過,再次睜開眼便是被一位蚌女所喚醒。
抬眉四顧,一位高約十余尺的猙獰夜叉正小心的候在殿外。
其面如藍靛,發似朱砂赤紅,巨口獠牙,目若銅鈴,手持著一柄利叉,恭謹道︰
“啟稟殿下,連日行徑,已達海岸,黿獸體型碩大,不便上陸,請殿下勿怪。”
“無妨。”
姜陽答應著從位上起身,移步到了行宮之外。
脫離了幽暗水府,此時宮外已是天光四亮,極目遠眺能看到清晰的海岸線與零星島嶼。
黿獸龐大,鳧水到此已是極限,再往前便要擱淺在灘上,姜陽點點頭回身道︰
“足矣了。”
說罷掃了一眼這壯碩夜叉,便問道︰
“敢問巡使高姓大名?”
這夜叉幾步上前拜了,張開大口應道︰
“賤名不敢高稱,恐污貴人耳目,殿下喚我分水兒便可。”
姜陽點頭致謝︰
“多謝分水巡使駕水引路,送到此地足夠了。”
“使不得使不得,惟遵龍子吩咐,不敢懈怠。”
夜叉連連擺手,隨後便一揮利叉,拂水分波,劃開海道,對著姜陽恭聲道︰
“請!”
姜陽拱了拱手便施施然離開了黿背。
眼見他站到了陸上,這靛藍夜叉才慢慢沉入了水底。
姜陽駕風而起,略微辨認了下方位,便朝著宗門飛去。
沿途觀瞧,少海似廣闊棋盤,千島零零點點,若星羅密布。
凡人、城鎮、口岸、泉島,來往熙攘,偶然也能遇到修士駕風起落。
或是捕殺海獸,或是打撈靈物,或是養殖靈貝等等不一而足,一派外海風情。
當然其中也免不了斗法追擊,殺人奪寶的凶惡行徑,為這閑適的風景蒙上了一絲血色。
姜陽只是靜靜看著,並沒有要插手的意圖。
這些修士的修為普遍都不高,以胎息練氣為主,連築基都堪為一島主,紫府真人一級的姜陽更是聞所未聞。
並且修為也稀松的很,就算勉強築基了大多也只是雜氣下品,這樣的修士別說姜陽自己,便是宗門內任意出一修士,斗一斗二三同階也不在話下。
龍屬牧海之下,沒有他們首肯,這片地界上不會有太出挑的人物,況且其又霸佔了大半資源,紫府不願來此開宗立派實屬正常。
他只當看個熱鬧,便匆匆轉身離去。
一連幾日趕路,姜陽很快便脫離了海岸,這不飛不知道,一飛才發覺路途如此遙遠。
‘太虛行走不過半日,如今也過去三日有余了,怕是一半路程也未到吧。’
姜陽駐足一座山巔略作調息,忍不住感嘆道。
前兩次前往少海,都是隨著宗門的紫府真人行走太虛,這次換了姜陽自己在現世飛遁,才知路途漫長,太虛之中遁行又有多麼便捷。
不過他也不是全無收獲,沿途領略了不少鄭國的大好風光,鄭國地大物博,姜陽邊飛邊問路,不管是各個凡人府郡,還是仙族世家,亦或是散修坊市,都有不同景色。
這是一成不變,昏暗乏味的太虛所不能比擬的。
撥開雲霧,熱鬧聲震于耳,目下吵鬧,姜陽索性便按下法風,一來是趕路乏味想瞧個熱鬧,二來也是趁勢問一問路。
眼前是一處世家駐地,高門闊府,樓閣延綿,群落迭起。
朱門大開,極為熱鬧,數條長龍排于府門,有管事在前呼喝,維護著秩序。
姜陽心生好奇,便按下雲頭,悄然收斂氣息,來到了隊伍末端。
前方人頭竄動,姜陽便隨意拍了拍身前的灰衣青年,開口道︰
“敢問.....”
這位修士不過將將練氣中期的修為,正奮力朝前頭擠著,被姜陽驟然一拍立即不耐煩的回過頭來︰
“你這人好不曉事.....”
他剛欲抱怨忽然看清了姜陽面容衣著,立刻謹小慎微起來,回道︰
“不知這位道兄,尋我何事?”
這青年常在散修間游走,最是有眼色,他僅僅是觀姜陽衣著便知其出身不凡,若不是眼前人同樣是練氣修為,他甚至都有心開口喚前輩了。
姜陽眼神掃了掃他,並未急著問路,而是朝著面前長龍抬了抬下巴問道︰
“煩請道友,敢問這般熱鬧場景,所為何事?”
“道兄有禮了。”
青年生澀的回了個禮,這才道︰
“這是在抽生死簽。”
“生死簽?”
姜陽聞言一怔。
“不錯。”
青年觀察姜陽神情不似作偽,便解釋道︰
“道兄還不知道呢,這是要打仗了,戰事一起便要抽調修士,這生死簽便是誰抽中了就得去苦寒邊疆與蠻夷作戰。”
“打仗?何時之事?又是哪一仙宗下的調令?”
姜陽一听趕忙問道。
他這一連串的問題顯然是將青年問懵了,不由撓撓頭道︰
“也就是近半月的事,至于誰人下的調令豈是我等下修能知的?許是皇室的老爺們,也可能是仙宗的大人們吧。”
“我知曉了,多謝道兄。”
姜陽緩了口氣,看著眼前熱烈的氛圍,心中疑問又生︰
“只不過這抽生死簽,為何你等卻這樣心急乃至于趨之若鶩?”
青年一听,臉上頓時生出了希冀神色,興奮道︰
“生死簽那是對于仙族的高修,我等散修哪有被抽調的機會,不過如今不同了。”
“自打易氏驟乎族滅,這【泗下翟氏】便是左近最大的世家,旗下需抽調三十五位族人,戰事酷烈無眼,翟氏老爺的命精貴,自然不必往前線去填,便招攬起我等散修來。”
這雖是送命的活計,青年卻毫不畏懼,反而憧憬道︰
“只要是得了青眼,被翟氏選中,便可入贅進府修行,不但有良妻美妾,還有靈物資糧輔佐,豈止是一步登天!”
“道兄這下知曉我等為何要爭搶了吧。”
姜陽靜靜听著,只覺得魔幻,輕聲道︰
“可你也知戰事酷烈,連府中的高修都不願去,你去了便能活下來嗎?”
“活了大賺,死也不虧啊!戰死翟氏可是給補靈田五畝。”
青年一听反而振振有詞,伸出一個巴掌扎開來搖晃︰
“五畝啊!”
他賤命一條,平日里囫圇個押了也換不來半畝,如今戰事一起便是身隕亦能給家中留下靈田五畝,這幾乎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姜陽听罷一時無言,熄了再勸的心思。
送死?送也得排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