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個艷陽天。
張老金睡到9點後才起床，然後悠哉悠哉的到外面吃早茶。
河東人吃早飯不叫吃早餐，叫吃早茶。
張老金以前因為開店顧不上，早上都是隨便在菜場附近將就的。
收入一高，有閑又有時間，最近幾天，張老金對早茶也開始講究起來了，專門去離菜場有些遠的光綠茶居。
那里的牛肉球、雞扎、豬潤燒麥、莎翁是他的最愛。
晨光透過光綠茶居雕花窗欞，在紅木八仙桌上灑下細碎的金斑。張老金慢條斯理地解開藏青色唐裝的盤扣，露出里頭嶄新的真絲汗衫。
“老規矩，頭啖水仙茶，再加份現做的豬潤燒麥。”
他往太師椅上一靠，聲調拖得悠長，像是要把每個字都浸進茶香里。
有錢的感覺真好！
頭屜蒸籠掀開時，氤氳熱氣裹著鮮蝦與陳皮的香氣撲面而來。
張老金眯起眼，用銀匙輕輕戳破雞扎表面的腐皮，看著里頭嫩黃的雞肉與香菇緩緩溢出，喉頭才微微一動。
他夾起半枚牛肉球，咬開彈牙的外皮，任由肉汁在舌尖炸開，目光卻望著窗外梧桐樹影，像是要把這一刻的愜意都刻進骨子里。
“這日子……”
他突然喃喃自語，端起茶盞輕抿，看著杯底緩緩舒展的茶葉，嘴角不自覺勾起笑意。陽光落在他鬢角新添的白發上，倒襯得整個人多了幾分溫潤。
隔壁桌飄來《雨打芭蕉》的粵曲小調，他跟著節奏用筷子輕點桌面，恍惚間覺得，從前守著菜場攤檔的日子，都化作了此刻茶水里的浮沫，一抿而盡，只余回甘。
電話突然響了，是二姐打來的。
電話剛接通，二姐帶著哭腔的聲音就炸了出來︰
“老金！你那錢到賬沒啊？我一早就守著手機，到現在連個動靜都沒有！”
听筒里夾雜著急促的呼吸聲，隱約還能听見遠處嘈雜的人聲，“群里都炸鍋了，好多人打電話去公司，說來說去都是那幾句車 轆話！”
張老金夾著牛肉球的筷子頓在半空，湯汁順著筷尖滴在桌布上。他強裝鎮定地咂咂嘴︰
“姐你別急，我昨天打了電話給聚寶盆總部，人家公司說了，業務太火打款忙不過來，今天肯定到。”
可話音剛落，二姐突然拔高聲調︰“還信呢？樓下王嬸的兒子在聚寶盆總部工作，他說聚寶盆總部財務那根本沒打款！”
電話里傳來紙張翻動的 聲，二姐像是在翻找什麼︰“合同上的400電話我也打了，還是說那套說辭！老金，咱們家大半輩子的積蓄都砸進去了，要是……”她的聲音突然哽咽，“要不咱現在就去公司問問？”
張老金握著手機的手沁出冷汗，眼前剛嘗出滋味的早茶突然變得寡淡。他望著窗外依舊明媚的陽光，喉嚨發緊地應道︰“姐你先穩住，我、我吃完就過來，姐，不是你當初說聚寶盆公司實力如何強勁的嗎？”
電話那頭陷入短暫的沉默，只有粗重的喘息聲斷斷續續傳來。良久，二姐帶著哭腔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幾分顫抖和懊惱︰
“老金......當初是對門的李嫂拉著我去听的宣講會，說投一萬一牟就能返280，還說拉人進來能拿提成........”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姐就是想著，要是真能賺大錢，以後咱們家和你家日子也能好過些，就跟著投了.........”
“我哪知道這公司到底靠不靠譜啊！”二姐突然拔高聲調，聲音帶著絕望，“人家宣講會上說得天花亂墜，又是400電話，又是豪華辦公樓，現在想想誰知道是不是？騙人的啊！現在李嫂電話都打不通了，群里好多人都在罵她..........”
背景音里隱約傳來桌椅翻倒的聲響，夾雜著旁人的叫罵聲，“老金，再不想辦法，咱們真要傾麻煩了！我听說有一家和聚寶盆一樣的公司已經跑路了.........”
張老金的腦袋嗡的大了！
茶盞里的水仙在漣漪中晃得凌亂，他盯著手機銀行界面遲遲不刷新的余額，後知後覺地發現，後背的真絲汗衫不知何時已被冷汗浸透。
張老金死死攥著手機，他喉結上下滾動兩下，聲音卻莫名高了幾分，像是要壓過電話那頭的嘈雜︰
“姐！別自己嚇自己！咱們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人，哪能這麼倒霉踫上騙子？”
茶盞里的水仙隨著他顫抖的手劇烈搖晃，潑出的茶水在桌面上蜿蜒成細小的溪流。
“那公司多氣派啊，400電話隨便打，還有那麼多人投錢..........”
他越說越急，像是在說服電話那頭的二姐，更像是在說服自己，“再說咱們投的錢，也是一分一厘攢起來的辛苦錢，老天爺看著呢，他們怎麼能.........怎麼能..........”
話音戛然而止，他望著窗外刺眼的陽光，突然覺得那光芒白得 人，“肯定是打款系統出問題了，等我吃完就去公司，當面問清楚！”
手機屏幕映出他煞白的臉，他機械地把冷掉的牛肉球塞進嘴里，卻嘗不出半點滋味，只听見二姐帶著哭腔的抽噎聲，混著遠處此起彼伏的叫罵，在耳邊炸成轟鳴。
“姐，你那邊怎麼了？”他問。
二姐的聲音里混著此起彼伏的吵嚷，像是被風裹挾著撞進听筒︰
“老金！我們這里至少兩三百個投了錢的都來了！”
她急促的喘息聲中，隱約傳來擴音器的雜音，“有人舉著橫幅要去公司總部，還有幾個阿婆癱在地上哭，說把養老錢全搭進去了，大事不好！大家正商量著怎麼去討錢，怕再晚就來不及了！”
怎麼會這樣？
形勢變得這麼快！
張老金還是有點沒反應過來，一臉的懵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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