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道內外,無論是早已嚇破了膽的京兆府官差,還是那些因為恐懼噤若寒蟬的百姓,全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終于,第一道身影,從那漆黑一片仿佛連接著九幽地府的巷口,緩緩浮現了出來。
那是一身通體由暗金色鱗片編織而成的,造型猙獰的甲冑。
甲片之上,繁復的龍紋在搖曳的火把光芒下,仿佛在緩緩地流動,反射著一層令人心悸無比,嗜血的光暈。
緊接著,是第二道,第三道……
一道道同樣身著龍鱗皮甲,頭戴覆面盔,手持金蛇刀的黑甲身影,如同從地獄中涌出的鬼魅,悄無聲息地,從巷口涌入。
他們沒有發出任何多余的聲響,只有那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和身上甲冑葉片互相摩擦時,發出的那種冰冷的“沙沙”聲。
三百名金龍衛,很快便將整個後巷,圍了個水泄不通。
他們靜立著,一動不動,三百雙從覆面盔之下透出的,不帶絲毫感情的眸子,漠然地注視著場中的一切。
那股子純粹的,凝如實質的殺氣,瞬間便將天辰軍士卒們身上那點可笑的“驕兵悍氣”,沖得七零八落,蕩然無存!
陳定安只覺得自己的雙腿,軟得像兩根面條。
他再沒有見識,也認得出來,眼前這支軍隊,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看那兵甲!
通體由烏茲鋼混合黃金打造,再用鱷魚皮串聯而成!單是這一身甲冑的造價,就足以抵得上他天辰軍一個百人隊一整年的嚼用了!
再看那兵刃!
刀身狹長,刀刃淬毒!那是只為了殺戮而存在的凶器!
而最讓他感到恐懼的,是這些人……
他看著那些雖然靜立不動,但身形卻如蒼松,氣息卻如淵海的金龍衛士卒。
看著他們那即使隔著厚重的覆面盔,也能感受到的,那種視死亡如無物的,冰冷眼神。
這些人,每一個,都是從尸山血海里,真真正正地,爬出來的……怪物!
是精銳中的精銳!是足以以一當百的,真正的……殺戮機器!
陳定安的心,在這一刻,徹底沉入了無底的深淵。
他對于眼前那個中年男人的身份,再也沒有了半分懷疑。
可是……
為什麼?!
一股比死亡還要可怕的,巨大的困惑與恐懼,瞬間將他吞沒!
他如同五雷轟頂一般,雙目漆黑,腦子里“嗡”的一聲,幾乎要當場眩暈過去!
憑什麼?!
他賈詡,區區一個從五品的從龍使,憑什麼能請得動魏英這尊活閻羅?!
憑什麼,能調動得了金龍衛這支連他岳父,連司空盧頌都輕易不敢招惹的天子親軍?!
難道……
一個讓他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的念頭,不受控制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難道,陛下他……不僅沒有放棄余瑾,反而……要鐵了心的,為他撐腰到底?!
那他們這些天來的所作所為……那所謂的“勝利”,那所謂的“大局已定”……
豈不都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陳定安的思緒,徹底亂了。
就在這時,那個如同枯井般深不可測的男人,終于又一次開口了。
魏英沒有再去看地上那個早已嚇傻了的趙瑞,也沒有去看那些噤若寒蟬的勛貴子弟。
他的目光,只是落在了那個還保持著拔劍姿態,早已面如死灰的陳定安身上。
“你,擅自調動禁軍,圍堵從龍密衛辦案。”
“此事,回頭自會有人跟清算。”
魏英頓了頓,那雙半闔著的眼楮,仿佛不經意地,朝著皇宮的方向,瞥了一眼。
“明日,本使,會親自去一趟三衙。”
“跟周太尉,好好談談。”
“看看他是哪里來的膽子,敢下……這道令!”
這番話,說得雲淡風輕。
可听在陳定安的耳中,卻不亞于晴天霹靂!
完了。
下令讓他們巡城的周太尉,哪怕位高權重,怕是也要脫層皮。
而他自己,滅頂之災就在眼前!
魏英沒有再理會這個已經徹底崩潰的禁軍統領。
他轉過身,將目光投向了那個從始至終都只是靜靜地站在一旁,仿佛一個局外人般的……賈詡。
“此地,就全權交給你處置了。”
魏英的聲音,恢復了那種上官對下屬的,平淡的口吻。
他伸出那只蒼白修長的手,隨意地,指了指地上那些早已嚇得屎尿齊流的勛貴子弟,和那個早已面如死灰的陳定安。
“無論是皇室宗親,還是三公九卿。”
魏英頓了頓,一字一句地,說出了一句足以讓整個京城官場都為之顫抖的話。
“只要,佔著一個‘法理’。”
“便無需,給任何人……留半分情面。”
這番話,何其囂張!何其霸道!
這簡直就是……赤裸裸的,來自于皇權的,最高授權!
陳定安只覺得渾身冰冷,仿佛連骨髓,都要被凍結了。
而賈詡,則對著魏英,恭敬地,躬身一揖。
“屬下,明白。”
說罷,他緩緩直起身。
當他再次抬起頭時,那張總是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毫不掩飾的,如同毒蛇一般,冰冷而又譏誚的笑容。
他轉過身,看著那個早已魂不守舍的陳定安,和地上那群同樣失魂落魄的勛貴子弟們。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早已被宣判了死刑的,待宰的羔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