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內總管梁宇那一聲“退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顆石子,瞬間打破了太和殿內那凝固到令人窒息的寂靜。
緊繃的弦,驟然松弛。
百官們從地上爬起,如同潮水般向殿外涌去。方才還莊嚴肅穆的朝堂,頃刻間變得嘈雜不堪,嗡嗡的議論聲,匯成了一股巨大的聲浪。
然而,在這片混亂之中,卻有一處小小的漩渦,如礁石般佇立不動。
那是余瑾,和他身後那些面如土色的革新司官員。
他們被孤立了。
所有路過他們身邊的官員,都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遠地繞開。
那些投來的目光,混雜著憐憫、嘲弄、幸災樂禍,像一根根無形的針,刺在每個革新司官員的身上。
他們一個個都低著頭,神色黯然,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氣神。
“大人!”
一個壓抑著巨大痛苦的聲音,打破了這片小小的死寂。
王安石雙目赤紅,他幾步沖到余瑾面前,情緒再也無法抑制,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
“為何啊?!您為何要自污至此?!”
他不管不顧地抓住余瑾的衣袖,仿佛要將自己心中所有的不解與憋屈,都傾瀉出來。
“那血書,一看便知是偽造!那命案,更是漏洞百出!陛下……陛下已經給了您機會,您為何不辯?為何要認?!”
“我們的大業……我們的大業才剛剛開始啊!您這一退,清田令怎麼辦?新政怎麼辦?那些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們身上的百姓,又該怎麼辦?!”
王安石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哽咽。他不是在質問,他是在哀求,哀求一個能讓他信服的理由。
周圍的革新司官員,也紛紛抬起頭,用同樣困惑和痛苦的眼神,望著他們的主心骨。
余瑾卻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任由王安石抓著自己的衣袖,面色沉靜如水,沒有一絲波瀾。他沒有開口解釋,只是抬起眼,平靜地看著眼前這位赤膽忠心的下屬。
“介甫。”
一個同樣平靜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賈詡不知何時,已經站到了王安石的身側,他輕輕拍了拍王安石的肩膀,眼神幽深。
“越是此刻,越要靜。”
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特的安撫力量。
“風浪越大,魚,才越貴。大人自有大人的考量,我等,看著便是。”
王安石猛地一怔,他看了一眼賈詡,又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余瑾,最後,緩緩地,松開了手。他依舊不解,但賈詡的話,卻像一盆冷水,澆熄了他心頭的部分火焰,讓他恢復了一絲理智。
是啊,慌亂,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就在革新司這邊氣氛凝重之時,另一股充滿快意的聲浪,正從不遠處傳來,肆無忌憚,毫不掩飾。
“呵呵,天日昭昭,報應不爽啊!某些人仗著陛下寵信,倒行逆施,如今,總算是自食惡果了!”
“革新司?我看,叫‘亂政司’還差不多!清查田畝?真是天大的笑話!我朝以孝治天下,祖宗的田產,也是他們能動的?”
“就是!一群毫無根基的寒門豎子,也妄想與我等百年世家爭輝?今日之事,也算是給他們好好上了一課!”
那是盧頌一黨的官員們。
他們成群,簇擁在一起,言語間充滿了勝利者的姿態。他們聲音不大不小,卻恰好能清晰地傳入革新司眾人的耳中。
翰林院和國子監的幾位大儒,更是捋著胡須,搖頭晃腦,滿臉的不屑。
“豎子不足與謀!老夫早就說過,此子雖有小才,卻無大德,行事酷烈,不通人情,終非社稷之福!”
“如今好了,自請罷官,處置心腹,也算是為朝堂清掃了一片污濁之氣,善莫大焉,善莫大焉!”
戲謔之言,譏諷之聲,不絕于耳。
革新司的官員們,一個個氣得臉色漲紅,雙拳緊握,卻又發作不得。
敗了,就是敗了。
在這座代表著權力之巔的太和殿里,失敗者,連呼吸都是錯的。
余瑾,卻對這一切充耳不聞。
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仿佛那些惡毒的言語,不過是殿外吹過的一陣微風。他只是整了整自己的衣冠,邁開腳步,準備向殿外走去。
他一動,身後的王安石等人,也立刻跟上,形成一個沉默而壓抑的隊列。
然而,有人卻不想就這麼輕易地放過他。
一個身影,帶著幾分刻意的囂張,從人群中走出,攔在了余瑾的面前。
來人,正是鹽鐵司副使,周歡。
此刻的周歡,臉上寫滿了小人得志的猖狂。他那雙小眼楮里,閃爍著報復的快意,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余瑾,嘴角的譏諷幾乎要溢出來。
“喲,這不是我們權傾朝野的余相爺嗎?”
他故意拉長了音調,語氣陰陽怪氣。
“怎麼?這就準備走了?不多留一會兒,听听大家對您的‘豐功偉績’,是如何稱頌的?”
此言一出,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竊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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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等人勃然大怒,正要上前呵斥。
余瑾卻只是抬了抬手,制止了他們。
他看著眼前的周歡,眼神依舊平靜,只是那平靜的深處,似乎有某種冰冷的東西,正在悄然凝聚。
周歡見余瑾不語,只當他是怕了,膽子更大了三分。他湊上前一步,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听到的音量,咬牙切齒地說道
“余瑾,你也有今天!”
“你不是威風嗎?你不是霸道嗎?你縱容手下打斷我兒的腿,可曾想過,報應會來得這麼快?”
“革新司沒了,我看你這只沒了牙的老虎,還怎麼作威作福!我兒子的仇,這筆賬,我們……才剛剛開始算!”
他幾乎是把每一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那怨毒的眼神,恨不得將余瑾生吞活剝。
他享受著這種將昔日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踩在腳下的快感,他期待著看到余瑾臉上出現哪怕一絲一毫的憤怒、屈辱或者恐懼。
但是,他失望了。
余瑾的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
就在周歡因為這種無視而感到一絲惱怒,準備再說些什麼更惡毒的話時。
毫無征兆的。
“啪!”
一聲清脆至極的耳光聲,毫無預兆地,在嘈雜的太和殿內炸響!
聲音之響,甚至蓋過了所有的議論與竊笑!
整個大殿,瞬間,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給徹底驚呆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再次靜止。
周歡捂著自己迅速紅腫起來的左臉,整個人都懵了。他不敢置信地看著余瑾,大腦一片空白。
他……他怎麼敢?!
他怎麼敢還手?!
然而,這還沒完。
就在周歡一臉不可置信之時,余瑾那雙冰冷的眸子,猛地一寒。他看也不看對方的表情,抬起腳,干脆利落,一腳踹在了周歡的肚子上!
“砰!”
一聲悶響。
周歡整個人像一只斷了線的風箏,慘叫一聲,倒飛出去,重重地摔在幾步開外光潔如鏡的金磚上,蜷縮成一團,像一只煮熟的大蝦。
這一下,整個朝堂,徹底陷入了死寂。
如果說那一巴掌是驚雷,那麼這一腳,就是足以劈開山岳的閃電!
所有人都傻了。盧頌一黨的官員們,臉上的笑容徹底僵住。王安石等人,也全都目瞪口呆。
瘋了,真的瘋了!
在萬籟俱寂之中,余瑾緩緩收回腳,居高臨下地看著在地上呻吟的周歡,仿佛在看一只螻蟻。
他撢了撢自己那本就一塵不染的衣袖,平靜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了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本官,是辭去了革新司司主一職。”
“但本官,仍是官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位列正三品,食雙俸,賜紫金魚袋。”
他的目光,緩緩地,從周歡那張因痛苦和屈辱而扭曲的臉上,掃向四周那些早已驚得魂不附體的官員們。
“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個從四品的鹽鐵副使,在本官面前咆哮質問?”
“論國法,此為‘藐視上官’。論朝儀,此為‘金殿失儀’。論罪,便是‘以下犯上’!”
余瑾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狠狠地敲在每一個人的心上。
“本官這一巴掌,是替你爹娘,教你什麼是規矩。”
“這一腳,是替陛下,清掃一下這朝堂的污穢。”
“你,”他最後看了一眼地上的周歡,語氣淡漠,“可有異議?”
周歡痛得滿臉冷汗,他張著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發現,余瑾說的,每一個字,都對!
他辭的是兼職,可他宰相的身份,還在!
在場的百官,看著那個重新挺直了背脊,眼神睥睨的紫袍身影,心中同時涌起一股寒意。
他們這才猛然驚醒。
虎,即便是落了平陽,也依舊是虎!
他的爪牙,依舊鋒利到,足以撕碎任何敢于挑釁的宵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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