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王那句“你想讓本王……怎麼幫你？”，如同一塊巨石投入湖中，在余瑾的心底，瞬間激起了千層漣漪。
成了！
但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古井無波的平靜模樣，沒有半分欣喜若狂，甚至連一絲笑意都未曾流露。
他知道，從靖王問出這句話開始，他們之間那場關于財富與享樂的游戲，便已宣告結束。
接下來，是真正的，關于權力與生死的……攤牌。
余瑾緩緩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頭，迎向靖王那雙寫滿了渴望與決斷的眼楮，聲音平穩而清晰
“殿下，我想要的，不是您的‘幫助’。”
“我想要的，是您的‘結盟’。”
“我希望殿下能與我，與均田司，與所有希望大安朝革故鼎新的人，真正地站在一起。”
結盟？
這兩個字，讓靖王眼中的熾熱稍稍冷卻，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審慎。他知道，這兩個字的分量，遠比“幫助”要重得多。
余瑾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而是直截了當地，提出了自己的“投名狀”。
“想要建成那座黃金城，前提是，均田司必須要在京城站穩腳跟。所以，我需要殿下做的，有兩件事。”
他伸出第一根手指“其一，清查土地。我需要殿下以身作則，從明日起，便主動上書，請求均田司從您名下的田產莊園開始清查。您是皇室宗親，是京城最大的地主之一，只要您帶頭，便是為天下表率，我看誰還敢陽奉陰違！”
靖王的瞳孔驟然一縮。
這個要求，比他想象中還要狠！這不只是表態，這是要讓他親手將刀遞給余瑾，然後第一個把自己的胸膛亮出來！
不等他開口，余瑾便伸出了第二根手指，聲音變得更加沉凝。
“其二，調控糧價。待均田司清查土地之事走上正軌，我們必然要著手打擊囤積居奇，將糧價這把懸在百姓頭頂的刀，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屆時，那些世家大族必然會以糧食為武器，瘋狂反撲。我需要殿下動用您所有的財力與人脈，與我們一同穩定市場，與他們……打一場不見血的戰爭！”
如果說第一個條件只是讓靖王震驚，那這第二個條件，就讓他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他臉上的興奮之色，已經徹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比深刻的凝重。他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了椅背上，臉上滿是苦笑。
“余大人……你這何止是讓本王幫忙啊……你這是，要把本王也徹底綁在你的刀尖上，陪你一起跳舞啊！”
他揉了揉發脹的太陽穴，聲音里充滿了掙扎“清查土地，動搖國本；調控糧價，與世家為敵。你現在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懸崖峭壁上踩著鋼絲！若真這麼干了，那些人……那些盤根錯節了上百年的世家門閥，一定會像聞到血腥味的瘋狗一樣，拼了命地撲上來！”
“難道，”靖王抬起頭，用一種近乎懇求的目光看著余瑾，“難道就沒有其他更溫和一點的法子，來幫皇兄收回權力嗎？非要如此……不死不休嗎？”
“沒有！”
余瑾的回答，斬釘截鐵，沒有半分猶豫。
他的眼神在這一刻變得銳利如鷹，仿佛能刺穿人心“殿下，大安朝積弊已深，朝堂之上，權貴結黨，侵佔田畝；鄉野之間，豪強遍地，魚肉百姓。這就像一個生了重病的人，若只是喝幾副不痛不癢的溫補湯藥，不過是苟延殘喘，自欺欺人罷了！唯有痛下猛藥，刮骨療毒，方有一線生機！”
他看著一臉掙扎的靖王，一字一頓地，說出了自己那足以讓任何當權者都為之瘋狂的真正目標！
“土地！糧食！還有……科舉！”
“這三者，國之根本！若不從這三處著手，將那些盤踞其上的毒瘤一一剜除，徹底扭轉乾坤，一切變法，皆是空談！”
“土地！糧食！科舉！”
這六個字，仿佛六柄萬鈞重錘，一錘一錘，狠狠地砸在了靖王的心髒上！
他猛地倒吸了一大口涼氣，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後一仰，再看向余瑾時，那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不折不扣、徹頭徹尾的瘋子！
他終于明白了！
眼前這個年輕人的野心，根本就不止是當好皇帝手中那把鋒利的刀！他是要……他是要將這腐朽、僵化的大安王朝，從根子上徹底刨開，推倒重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從靖王的尾椎骨，瞬間竄上了天靈蓋！
他感到了恐懼，一種發自靈魂深處的恐懼！但在這恐懼的盡頭，卻又有一絲讓他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的、被壓抑到極致的……興奮！
而余瑾，就這麼迎著他那看瘋子般的目光，緩緩地站起了身。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袍，神色平靜，語氣決絕，仿佛在訴說著一件再也尋常不過的事情。
“殿下覺得我瘋了，沒錯。”
“但身為陛下的刀，我的使命，便是為他斬盡眼前的一切阻礙。”
他對著靖王，微微躬身，一揖到底。
“此身既為刀鋒，縱有百死，亦無怨無悔。”
靖王看著余瑾，喃喃自語“本王終于知道，為何皇兄會承受著如此之大的壓力，給你余瑾如此之大的恩寵，任由你胡來，瘋子！余閻羅，你真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余瑾平靜回應“自古以來，天才跟瘋子，往往只有一線之隔，要想成事，就要有不顧一切的瘋狂！我跟陛下走的，是一條遍布荊棘的路，也是一條能夠讓大安脫胎換骨的路，不知靖王殿下，可願成為我余瑾的盟友，成為陛下的臂助！”
“若有朝一日，陛下蕩平寰宇，雲開月明，拿回皇權，你靖王，在這其中扮演的角色，足以讓陛下感念！”
“這其中的分寸，我余瑾，自會幫殿下把握！”
“看似是一場豪賭，實則，穩賺不賠！殿下想要的一切，財富，新奇，安穩！都能一一得償所願！”
看著余瑾平靜而又炙熱的目光，靖王握緊了雙拳。
“好！我趙汝辰，這位人人唾棄的紈褲，不學無術之徒，便與你賭上這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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