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路蹲下身,指尖輕輕劃過水潭邊緣濕潤的泥土。月光下,潭水泛著詭異的墨綠色,水面漂浮的泡沫緩慢破裂,散發出腐朽的氣息。
\"看這里,\"他用槍管撥開一叢蘆葦,露出幾個清晰的趾印,\"他們確實是跳進去了。\"
查爾斯單膝跪地,粗糙的手指撫過泥地上的痕跡︰\"但沒听到入水聲。\"他銳利的目光掃視著平靜的水面,\"連氣泡都沒有。\"
兩人屏息等待了約莫十分鐘,水面除了被夜風吹起的漣漪外毫無動靜。一只牛蛙突然從蘆葦叢中躍入水中,\"撲通\"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見鬼,\"查爾斯皺起眉頭,\"難道這群怪物真能在水下呼吸?\"
周路搖搖頭,用袖口擦了擦被霧氣打濕的槍管︰\"他們的身體構造還是人,就算是訓練有素的潛水員,最多也只能憋氣十分鐘。\"
查爾斯突然用槍挑起一團黏糊糊的淤泥︰\"那他們肯定不是真的潛下去了。\"他指向岸邊幾處不自然的泥漿拖痕,\"這些痕跡太整齊了,像是……”
\"像是故意做出來迷惑追蹤者的。\"周路接話道,眼楮突然亮了起來,\"查爾斯,你見過河狸築巢嗎?\"
印第安獵人立即會意︰\"你是說......\"他轉身掃視四周的灌木叢,\"他們在岸上做了偽裝。\"
兩人分頭搜索。沒過多久,查爾斯就在一片看似天然的土丘前停下腳步。這個由淤泥、樹枝和腐爛水草堆成的土包完美地融入了沼澤環境,但邊緣處卻隱約可見人為拍打的痕跡。
\"找到了。\"查爾斯用靴尖輕踢土丘,傳來空洞的回響。他加重力道跺了幾腳,表面的泥殼簌簌掉落,露出下面編織緊密的樹枝結構。
周路蹲下來檢查︰\"比河狸巢穴精巧多了。\"他試著用手槍握把敲擊,樹枝發出沉悶的\"咚咚\"聲,\"至少有兩層結構,中間可能還有防水層。\"
查爾斯用獵槍捅了捅頂部,搖搖頭︰\"這些樹枝都用泥漿加固過,沒有工具很難快速打開。\"
周路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你先回營地。讓泰倫帶上炸藥和斧頭過來。\"
十幾分鐘後,查爾斯帶著泰倫快步走來。泰倫右肩扛著一把斧頭,左手拎著的鐵鍬在月光下泛著冷光,靴子上還沾著新鮮的泥漿。
三人默契地沒有多話。泰倫吐了口唾沫在掌心,掄起鐵鍬就朝土丘底部鏟去。鐵鍬與泥殼踫撞發出沉悶的\"噗噗\"聲,不一會兒就挖出一個臉盆大小的凹陷。
\"見鬼,這玩意兒比想象的結實。\"泰倫喘著粗氣,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他蹲下身,撥開松動的泥土,露出下面縱橫交錯的荊棘條——這些帶刺的枝條被精心編織成網狀,每一根都有人手指粗細。
\"該你了。\"泰倫側身讓開位置,順手接過查爾斯遞來的水壺灌了一大口。
周路掐滅煙頭,他瞄準荊棘網最密集的節點,斧刃帶著破風聲狠狠劈下。\" 嚓\"一聲脆響,幾根荊棘應聲而斷。
周路繼續揮動斧頭。隨著更多荊棘被斬斷,第二層夯實的泥殼逐漸顯露。他叼著新點燃的香煙,眯眼觀察著查爾斯和泰倫像兩個熟練的掘墓人般埋頭苦干——查爾斯用獵刀撬開泥塊,泰倫則負責將碎石和泥土鏟到一旁。
就在工程進展到一半時,周路突然听到身後傳來\"咕嘟咕嘟\"的水聲。他猛地轉身,香煙從嘴角掉落,在潮濕的地面上發出\"嗤\"的熄滅聲。原本平靜的水潭此刻正冒著詭異的氣泡,一圈圈漣漪從潭心擴散開來,仿佛有什麼東西正在水下甦醒。
周路眼神一凜,右手閃電般抽出腰間毛瑟。他根本不需要刻意瞄準。
\"砰!砰!\"
兩聲槍響幾乎疊在一起,子彈精準地穿透水面,在潭水中劃出兩道短暫的白色軌跡。第一槍命中左側氣泡中心,第二槍幾乎同時擊中右側正在擴散的漣漪。
水面先是詭異地靜止了一瞬,隨後兩處彈著點突然翻涌起暗紅色的血花。濃稠的血漿像綻放的惡之花,在墨綠色的水面上迅速擴散。幾個氣泡帶著血沫\"咕嚕咕嚕\"地冒上來,隨後兩具蒼白的軀體緩緩浮出水面。
查爾斯立即端起獵槍警戒,泰倫的鐵鍬也換成了腰間的匕首。浮尸隨著水波輕輕晃動,月光下能清晰看到他們扭曲的面容——涂滿白泥的臉上凝固著驚恐的表情,其中一個的太陽穴被子彈掀開,另一個的喉嚨處有個血肉模糊的窟窿。他們枯瘦的手指還保持著抓握武器的姿勢,腰間別著的匕首在血水中若隱若現。
周路冷笑著給毛瑟換上新的子彈,金屬踫撞聲在寂靜的沼澤中格外清脆,\"這些畜生想從水下偷襲。\"
潭底傳來沉悶的\"咚咚\"聲,像是有人在敲擊空心的木頭。周路和泰倫立即背靠背形成防御陣型,三人的武器同時對準了不斷翻涌的血色水面。
查爾斯俯身貼近土堆,耳朵貼著潮濕的泥壁仔細聆听。沉悶的敲擊聲從內部傳來,伴隨著微弱的、像是嗚咽般的聲響。他直起身,朝同伴們搖了搖頭︰\"動靜是從里面傳出來的。\"
泰倫不耐煩地啐了一口,從挎包里掏出兩根包著油紙的炸藥,在手里掂了掂︰\"要我說,干脆把這鬼東西炸開算了。\"他粗壯的手指已經摸向了腰間的火柴盒。
周路按住他的手腕︰\"慢著。\"他的目光掃過這個精心構築的巢穴,\"萬一里面關著被他們擄來的平民呢?\"晨光中,他臉上的汗水和泥漬混合在一起,\"我們費點功夫。\"
泰倫撇撇嘴,但還是把炸藥塞回了包里︰\"行吧。\"
三人借著漸亮的天色繼續挖掘。查爾斯用獵刀精準地挑開編織的荊棘層,泰倫的鐵鍬負責擴大缺口,周路則用斧頭劈開那些特別堅韌的枝條。隨著工作的深入,他們發現這個結構遠比想象的復雜——外層是防水泥殼,中間是防撞的荊棘網,最內層竟然還有一層用動物皮和樹脂制成的隔水層。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晨霧時,他們終于在頂部開出一個勉強容人通過的洞口。潮濕的腐臭氣息立刻從洞中涌出,混合著血腥味和某種說不清的腥臊味。
周路擦了把汗,朝洞口喊道︰\"里面有人嗎?\"
回應他的是一團飛出的泥巴,\"啪\"地砸在泰倫胸前。泰倫當即暴怒,端起手槍就要往洞里開火。周路眼疾手快地壓下槍管︰\"冷靜!\"
晨光中,洞口飄出的霧氣詭異地扭曲著。周路檢查了下毛瑟的子彈,簡短地說︰\"我下去看看。\"
不等同伴回應,他便縱身躍入洞中。下落過程中,他感到四周的泥壁異常光滑,像是被刻意打磨過。在落地前的瞬間,他靈活地調整姿勢,雙膝微曲緩沖沖擊力,手槍指向了黑暗中的不同方向。
查爾斯的聲音從洞口傳來,伴隨著金屬踫撞的輕響︰\"路,接住。\"一盞點燃的煤油燈被緩緩垂下。
周路抬手穩穩接住,昏黃的燈光瞬間撕破了巢穴內的黑暗。搖曳的光暈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兩雙驚恐的眼楮——一個約莫八九歲的男孩和一個五六歲的女孩,他們蜷縮在巢穴角落,臉上涂著和夜行人如出一轍的白泥。
年長的男孩像頭受傷的小獸,猛地將妹妹護在身後。他的動作牽動了腳踝上的藤蔓鐐銬,發出\"嘩啦\"的聲響。面對突如其來的光亮,他眯起布滿血絲的眼楮,右手擋在面前,左手從地上抓起泥塊,朝周路擲來。
\"路,下面什麼情況?\"泰倫粗獷的聲音從洞口傳來。
周路緩緩蹲下身,將煤油燈放在潮濕的地面上︰\"是兩個孩子。\"他的聲音不自覺地放輕,像是怕驚擾到什麼。燈光映照出更多細節——兩個孩子瘦骨嶙峋的身體上布滿了淤青。
當周路伸手去抱男孩時,對方突然劇烈掙扎起來,指甲在周路手臂上抓出幾道血痕。但饑餓和虛弱很快讓反抗變得無力。周路小心地托住男孩的腋下,能清晰感受到他突出的肋骨。
\"接好。\"周路將男孩高高舉起,查爾斯有力的手臂從洞口探入,像提貨物般將孩子拎了出去。整個過程男孩都保持著詭異的沉默,只有急促的呼吸聲暴露著他的恐懼。
輪到女孩時,她甚至沒有掙扎,只是睜著空洞的大眼楮任由周路擺布。當周路最後爬出洞口時,晨光下他看清了兩個孩子的全貌——他們嘴唇干裂發白,裸露的皮膚上布滿蚊蟲叮咬的痕跡,最令人不安的是,從始至終,兩個孩子都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仿佛被奪走了說話的能力。
查爾斯檢查著男孩腳踝的鐐銬,臉色越來越陰沉︰\"這些痕跡...他們被鎖在這里至少一個月了。\"
查爾斯粗糙的手指輕輕捏住男孩的下巴,男孩本能地想要掙扎,卻虛弱得連扭頭都做不到。晨光下,查爾斯清楚地看到——男孩的舌頭完好無損,但舌尖上烙著一個丑陋的傷疤,像是被燒紅的鐵片燙過。
\"小孩,\"查爾斯松開手,聲音不自覺地放輕,\"你家在哪里?我們送你回去。\"
男孩卻像受驚的兔子般猛地縮到陰影處,他的動作牽動了腳踝上潰爛的鐐銬傷,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那雙渾濁的眼楮始終透過凌亂的發絲,死死盯著被泰倫扶著的小女孩。
周路注意到這個細節,蹲下身與男孩平視︰\"你在保護她,對嗎?\"他的目光掃過兩個孩子相似的眉眼,\"她是你妹妹?\"
男孩的瞳孔驟然收縮,干裂的嘴唇顫抖著,卻依然不發一言。他的手指在地上無意識地抓撓,指甲縫里塞滿了黑泥。當小女孩因站立不穩而踉蹌時,男孩的整個身體都跟著前傾,像條繃緊的弓弦。
泰倫不耐煩地嘖了一聲︰\"兩個小啞巴。\"他粗魯地抬起女孩的下巴,\"喂,你爸媽呢?\"
女孩突然劇烈顫抖起來,喉嚨里發出\" \"的聲響,像是壞掉的風箱。男孩見狀猛地撲過來,用瘦弱的身軀擋在妹妹前面,惡狠狠地瞪著泰倫,終于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嘶啞的音節︰\"...別...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