巢聞不知道自己睡了有多久。
反正等他再次睜開眼楮的時候,自己已經不身處在那片荒涼的空地上,四周一片昏暗,視線內堆了不少雜物,不遠處的屋頂似乎有點漏,灑下幾縷白光,不知是月色還是外頭的燈光,透著幾分慘淡。
潮濕的空氣里洋溢著一股子方便面的味道,各種口味的混雜在一起,著實不大好聞。
他試探性地動了動,身上隨之發出清脆的金屬踫撞的聲音,然後他才發現自己不僅身上傳來陣陣挨過一頓飽揍的疼痛,行動也完全被束縛住了,手腳被拷在了金屬桿上,嘴被貼上了膠條。
饒他能以一敵十,也插翅難飛。
許是掙扎時鐵鏈發出的聲響引起了注意,白天的那個棒球棒男從一堆雜物後繞出來,操著不知道帶了哪個地方口音的普通話道︰“嘿,醒啦?”
他的手掌在白天時被陳倩用刀捅了一記,現在整只手都纏著繃帶,像是自己處理的,包扎得簡單粗糙,看起來有些滑稽。
巢聞抬頭冷冷地看向他,眼神如劍,在夜色中覆著寒光。
嘖,不愧是演電影的,還真是長得俊。”男人吊兒郎當地走了過來,伸出沒受傷的那只手抬起巢聞的頭,然後輕浮地拍了兩下他的臉,不懷好意地笑道,“不過可惜爺爺我不是喜歡走後門的,你也是命好,咱們這兒唯一一個雙插管下午時被你打得來口吐白沫,現在還躺著動彈不得呢,也沒閑工夫上你。”
應該說的是那個刀疤男了。
巢聞盯著他,鋒利的寒氣畢露,簡直能割下人的肉來。
似是被他倨傲中帶狠勁的眼神惹怒了,男子抬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然後從褲兜里摸出一截刀片,冰冷地貼著他的臉,凶狠地威脅道︰“瞪什麼瞪!信不信爺爺我毀了你的臉挖了你的眼,讓你再也做不了明星?”
武子,你別把人家給嚇傻了。”
男人身後傳來幾聲輕笑,又有兩個同伙過來了。
那個喚作武子的惡棍把刀子收了回去,朝巢聞吐了一口唾沫,呸道︰“媽的,不能劃臉不能打殘,這人綁得還真他媽憋屈。”
他的同伴在他身後席地而坐下來,一邊道︰“得了得了,有一百萬拿呢,你要是讓他破相了,我們吃不了兜著走。”
不能劃臉不能打殘……
一百萬拿……
巢聞心里琢磨著這話,聯系起白天的□□,心想看來雇這批人來綁他的雇主不僅不要他的命,還不希望他受到外傷。
這意味著什麼?
性命是活著的根本,而臉和肢體是他事業的本錢。
為什麼要這樣做?
既然外傷可免,那……
仿佛是在印證自己的猜想,武子走開後,巢聞終于看清了後面的兩個人正在干的事。
只見他們放了一盞酒精燈在地上,燈上吐著上藍下黃的火焰,然後其中一個人跪坐在旁邊,拿著一個勺子,伸到火舌上前後輕輕移動,應是在烤著勺中所盛之物,手法熟練。
另一個人從一個收納箱中搗騰出一支新的一次性醫用針管,三下五除二地拆開了包裝,一邊還哼著小曲。
這種場景,巢聞在電影里見過。
如若不出意料,這兩個人是在“煮藥”。
看到這一幕,巢聞雙手握拳,臉色一白。
當針管被灌入“藥”汁,“煮藥”的那個人把針拿了過來,另一個人給他打下手,拿了條帶子給巢聞的胳膊系上,方便找血管。
看著針頭越來越近,巢聞劇烈地掙扎起來。
這把兩人嚇了一跳,差點把針管都掉地上。
鐵鏈撞擊得柱桿 啷 啷直響,巢聞發出悶悶的嘶吼,如同憤怒的困獸。
把他給按住!”
武子和打下手的那個人上前一左一右將巢聞制住,此時又有一人吃完面出來,跑來幫忙。
一聲聲低吼自巢聞胸腔內發出,他的眼角發紅,瞠目欲裂。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得不走上和那個男人一樣的路!
為什麼!
為什麼!
不!
不!!!
……
然而最後,冰冷的針頭還是刺破了他的皮膚。
白色帶粉末的液體,就這樣一點點,經由惡魔的手指,注射進他的血肉。
巢聞臉上的狠厲透出幾分絕望來。
陳倩被安置在了侯家名下的一家私人醫院里。
輕微的腦震蕩,身上軟組織挫傷,左手骨折。
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辦好入院手續後,陳倩住進了高級單人病房,看著自己身處的環境,她有些惶恐道︰“熙姐,我受的都是小傷,沒必要住這麼好的病房……”
梁熙為她掖好被角︰“沒事的,反正是侯彥霖做東,你不用擔心費用的問題。”
可是我……”陳倩眼眶泛紅,“我沒有保護好聞哥,沒能更早發現‘謝洋’的不對勁……我……我實在是不能受這麼好的待遇……”
梁熙手上動作一頓,然後抬手摸了摸她的頭,柔聲道︰“小陳,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沒能好好保護巢聞的人是我。
作為一名助理,你非常出色。敢為藝人挺身而出,更加令人佩服。”梁熙繼續道,“小周會一直在這里陪你,我現在跟侯二少要出去一趟,回來時還得請你幫忙,描述出那些人的長相——抱歉,我知道那對你來說是噩夢一般的經歷,但還是要請求你回憶出來,對不起。”
熙姐,沒事的。”陳倩輕聲道,“你們現在是要去請人幫忙嗎?”
自己的無力,永遠是最恨的一點。
梁熙眼色一沉,啞聲道︰“是,為了能更快地找到巢聞。”
離開醫院後,她和侯彥霖來了一出夜闖張公館。
好在張承愷前段時間剛回b市。
是時已經夜間十點半,門衛說張承愷已經睡覺,讓二人明天再來,可梁熙哪等得到明天,當即顧不上禮節問題了,一掌把門衛劈暈了過去,把還在想法子耍嘴皮求得通融的侯二少爺嚇了一跳,等回過神時門後已有三人被梁熙無聲無息地放倒了,于是他趕忙跑著跟了上去。
畢竟是張家本宅,監控無處不在,他們很快就被發現了。
不過也正好達成了他們的目的。
家養的警衛沖出來將兩人重重圍住,張承愷在老管家的陪同下走出來,看清闖入者後不免怒道︰“梁小姐,你真是越來越不把張某放進眼里了,你……”
他話還沒說話,梁熙就對著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前院的路是青石板鋪的,她這一下跪得實實在在,看得老管家都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可她面色如常,沒有一絲吃痛的神情。
深夜硬闖,的確是晚輩之過。”這一不冷靜,梁熙連帶說話都回原形了,“但若非事態緊急,我豈是會來輕易磕擾之人?當下走投無路,還望張先生能夠施以援手。”
張承愷也是一臉詫然,定定地看了她一陣,驚愕之色沉了下來,問︰“是有關巢聞的嗎?”
梁熙也不多廢話了,就這麼跪著把事情簡明扼要地說了。
侯彥霖適時接話道︰“張叔叔,這次綁架恐怕遠不是訛詐錢財那麼簡單。我哥的人在雜志社附近的停車場里找到了被打暈的謝洋,對方搶了他的衣物後把他打暈在了角落,如果是單純的綁架,人質自然是越多越好,可為什麼還要把巢聞的兩個小助理放掉?”
生怕張承愷看低了事態緊急性,梁熙顧不上心里淌血了,咬牙道︰“張先生,除了您以外沒人能夠幫我們了,巢聞雖無張家血脈,但好歹名義上是張家的一份子,今日被不懷好意之徒劫了去,無論有沒有傷到性命,都難逃活罪,到時候要是再流出什麼不好的把柄,只怕張家也要被牽連!京城雖大,可誰人不知張家二字,可偏偏有人要在太歲頭上動土,這難道不是在擺明挑釁您嗎!難道張先生就不想看看是誰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嗎?”
要不是真的走投無路,她也不會來找張承愷。
張承愷沉著面色看了她和侯彥霖一會兒,方沉聲問道︰“現在你手上有什麼線索嗎?”
其中一個助理陳倩,記得那群人里的幾張面孔。”梁熙如實說道,“停車場的監視器被砸壞了,但公路上的監視器應該還是能調出來看的,只是單靠我的力量,做不到不著痕跡。”
我知道了。”張承愷頓了頓,“明天……”
張先生!”梁熙忍不住抬高了聲音,“明天才行動,就太遲了!”
張承愷微眯起眼楮,這時侯彥霖忙出來說話緩解道︰“張叔,現在先找個模擬畫像師去找陳倩把那幾個壞人的樣子都畫出來吧,不然等那小姑娘睡一覺再醒來,線索的準確度也會受到影響。現在早點拼圖早點查到對方身份,然後才能順藤摸瓜找到他們的據點,這樣派人搜起來就很輕松了。”
張承愷面色稍霽,沉默了數秒,才頷首道︰“好。”
待鬧劇收場、警衛散去後,侯彥霖才將梁熙扶了起來,俯身低聲在她耳邊說道︰“梁熙熙,穩住啊!”
越是到這種時候,就越是要冷靜。
道理誰都懂,但誰能在重要之人遭遇未知危難時不心急擔憂?
梁熙閉上了眼楮,只覺得心里什麼都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