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劍鋒推門進去的時候,正好听見里面咳嗽聲壓得慌。
    他腳步一頓,沒敢喊,等了幾秒,才輕聲道“薛部長,我來了。”
    床上那人艱難睜眼,目光有點渙散,掙扎了一下,居然還想抬手。
    許劍鋒趕緊上前“您別動,您安心躺著。”
    “小許。”薛定邦聲音沙啞,像風過舊樓。
    “我就知道……你會來。”
    許劍鋒坐到床邊,握住他那只瘦骨嶙峋的手,壓低聲音說道“您是我的恩人,沒您,我現在還在紅土縣燒鍋爐。”
    “你啊……”薛定邦嘴角勾了勾說道“現在可不比當年了……這西嶺,是你的地方。”
    “我沒您說得那麼厲害,都是靠組織信任。”
    薛定邦輕輕搖頭,手指動了動,從枕頭邊摸出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
    “你看看。”
    許劍鋒接過來,一看是手寫的信紙,娟秀工整,不是他寫的,是薛曉舞寫的。
    信紙上只有幾句話,但看得許劍鋒腦袋“嗡”的一聲。
    “父親重病住院之初,曾托人做了安排,為我征婚擇配,希望找一個能護我一世的人……他最後定的人選,是你。”
    “他說,你能護西嶺,就能護我。”
    “他怕你為難,不敢說,但他希望你知道。”
    許劍鋒把信紙放下,看向床上的老領導。
    薛定邦費勁笑了笑“你別誤會……不是非讓你娶她……我就是怕我不在了……她沒人照應。”
    “她沒媽……也沒什麼親戚……你能看著她點,我……也就放心了……”
    “她是個好孩子……別讓她太苦。”
    說完這句,薛定邦的手滑了下去,眼楮微微閉上,長吁了一口氣。
    心電圖的曲線,變成了直線。
    “爸!”
    薛曉舞撲過去,聲音尖銳地響起,整層病房都听得見。
    許劍鋒站在那,整個人像被定住了,喉嚨一緊,嗓子發澀。
    這一刻,他不是市委書記,不是兼任人大主任的人。
    他只是個,剛送走恩師的學生。
    三天後。
    薛定邦的追悼會,在省直機關禮堂舉行。
    來的都是全省廳級以上干部,黑壓壓一片。
    許劍鋒站在靈堂正前,筆直站著,一動不動。
    等到送別環節結束,薛曉舞穿著一襲黑裙,在靈堂外攔住了許劍鋒。
    “許書記。”
    “別這麼叫。”許劍鋒開口,聲音有點低“你爸是我一輩子的貴人,我也不是什麼聖人,不會裝冷漠。”
    “那你看著我,打算怎麼辦?”薛曉舞直截了當“他臨終那句話,你不是沒听懂。”
    許劍鋒嘆了口氣“我是有家庭的人。”
    “我知道,我沒讓你跟慕清瑤離婚。”薛曉舞目光堅定地道“我只問你一句,你願不願意照顧我,不是以男人的身份,是以朋友的身份。”
    許劍鋒點了點頭。
    “我答應了。”
    回到西嶺之後,許劍鋒就馬不停蹄地投入工作。
    高鐵項目的方案剛落地,緊接著配套建設的投資招標就成了頭等大事。
    負責這一塊的,正是新上任的市長——向岷。
    許劍鋒前期已經跟他打過招呼,不希望秋牡丹的花王地產摻和進來。
    但向岷的態度卻一直模稜兩可“只要合法合規,不能有歧視性傾向。”
    許劍鋒也沒發火,只是點了點頭,留了一句“我說這些,是希望西嶺別再走回頭路。”
    可沒兩天,消息傳來——
    花王地產,第一批中標名單赫然在列。
    秋牡丹的名字,又一次高調出現在西嶺各大項目會議上。
    許劍鋒听完匯報,只說了四個字“公開透明?”
    張毅站在一旁,低聲說“項目組那邊,听說是市長拍的板。”
    許劍鋒沒說話,只緩緩合上文件,坐進椅子里,眯著眼思考。
    沉默了十秒鐘,他拿起電話。
    “讓紀委書記邢克州過來一趟。”
    西嶺這攤水,剛壓下朱治國的渾水。
    這下,又起波瀾了。
    邢克州來得很快,頭發濕的,顯然是半路洗了個臉。
    許劍鋒辦公室的門關著,等他進來,許劍鋒指了指沙發,語氣也不重,就一句話“向岷跟花王接上了。”
    邢克州腦門“嗡”的一聲,坐下之後沉了一會兒才說“秋牡丹這人太滑了,她這幾年雖然表面低調了不少,但底下那套從來沒停過。咱們前腳清,她後腳就鑽空子。”
    許劍鋒敲了敲桌子“關鍵不是秋牡丹,是向岷。”
    邢克州咽了咽口水,小聲說“我明白,您是擔心,這新任市長站位不正。”
    “不能說他是壞人。”許劍鋒聲音淡得很“但他的那點‘經濟建設優先論’,一不小心就會變成利益交易的大門。”
    “他是個實干家沒錯,但如果在手上栽一次,那他之前所有的實績全都歸零。”
    “這一次,我不會再留手。”
    邢克州沉默了一下,小心翼翼問道“許書記,您想怎麼查?”
    許劍鋒搖了搖頭“現在不能查,貿然動手,一查出問題,整個高鐵項目都得暫停,財政、發改、交通一堆人要停工配合調查,到時候影響長遠發展。”
    “但我們可以,盯著。”
    邢克州立馬點頭“我讓紀委那邊派人混進去,用調研的名義進花王地產幾次,調個賬,看個項目書,先摸清底細。”
    “另外,向岷那邊……”邢克州頓了頓“要不要試著敲打敲打?”
    許劍鋒冷笑了一下“他不是不听話,他是覺得自己听得是對的。他以為我有偏見,以為我不理性。他還沒意識到,官場上有些事兒,理性就是最危險的事兒。”
    “那就等他意識到為止。”
    另一邊,秋牡丹的辦公室里,氣氛熱得很。
    她靠在老板椅上,嘴角掛著點笑,手里拿著剛簽完字的中標通知書“果然,向市長比許書記好打交道。”
    站在她對面的,是她的法律顧問凌世平。
    這個人穿得跟常年不上庭似的,西裝皺著、頭發亂著,長得倒不咋樣,可說話一針見血。
    “別太高興。”凌世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邊眼鏡說道“向岷能讓你進第一步,不代表他能保你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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