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廂再次陷入沉默。
江川感到後背沁出細密的汗珠。
這些地下工作者的思維太縝密了，每個漏洞都會被他們敏銳地捕捉到。
“也許...”李秀寧若有所思地看著裝甲車內部，“我們這輛車有特殊防護？”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掃過車廂內壁。
在昏暗的光線下，這輛來歷不明的戰車確實散發著某種超越時代的氣息。
“夠了。”江川適時打斷猜測，“現在不是討論這個的時候。重要的是，鬼子已經掌握了我們的行進路線。”
他故意讓語氣變得嚴肅︰“王明遠同志，你是電報專家。我們出發前，哈爾濱方面發來的密電有沒有異常？”
話題的成功轉移讓江川暗自慶幸。
王明遠立刻進入專業狀態︰“三次確認過密碼本，應該沒問題。除非...”他臉色突然變得難看，“密碼本本身被破譯了。”
“那就糟了。”周雅臉色發白，“我們在哈市的聯絡站...”
“先別下結論。”江川打斷她，“也可能是蒙古這邊的地下黨出了問題。總之，我們必須立即改變計劃。”
他猛打方向盤，裝甲車離開大路，駛向一片干涸的河床。
月光下，龜裂的河床像一張巨大的蜘蛛網，延伸向遠方的群山。
“我們去哪？”李秀寧問。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江川嘴角微揚，“既然小鬼子在前方設伏，我們就繞到他們後方——直接去滿洲里。”
這個大膽的計劃讓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氣。
滿洲里是關東軍在蒙滿邊境的重要據點，守備森嚴。
“你瘋了？”張鐵柱脫口而出。
“恰恰相反。”江川的目光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小鬼子們一定想不到我們會自投羅網。而且...”
他拍了拍方向盤，“有這輛"特殊防護"的車在，我們有機會。”
大家交換著眼神。
經歷了今晚的超現實戰斗，他們對這個神秘的年輕人產生了一種近乎本能的信任。
盡管仍有無數疑問，但此刻，生存比真相更重要。
“我同意。”李秀寧第一個表態，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機槍，“反正橫豎都是冒險。”
王明遠推了推眼鏡︰“需要重新規劃路線。滿洲里的關卡布置我研究過...”
看著同志們迅速投入新計劃的討論，江川暗自松了口氣。
裝甲車碾過干涸的河床，月光下，車身上未干的血跡泛著詭異的暗紅色，像是一道神秘的符咒。
哈爾濱警察局長的辦公室里，白受天手中的話筒已經被汗水浸濕。
窗外，四月的凍雨敲打著玻璃，像無數細小的手指在抓撓他的神經。
“司...司令官閣下...”白受天的喉結上下滾動，“滿洲里防線...全軍覆沒...”
電話那頭傳來死一般的寂靜，隨後是茶杯被狠狠摔碎的聲響。
即使隔著電話線，白受天也能感受到土肥圓賢二那幾乎要化為實質的怒火。
“八嘎！”土肥圓賢二的咆哮震得話筒嗡嗡作響，“一個整編聯隊！整整一千二百名帝國勇士！就這麼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白受天的雙腿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想起一小時前接到的那個語無倫次的電話——駐守滿洲里的關東軍參謀在電話里尖叫著"魔鬼妖怪"之類的瘋話，隨後通訊就中斷了。
“現場偵察兵報告...”白受天艱難地吞咽著，“發現大量...裸體尸體...”
雖然內褲還在，這和裸體根本沒有任何區別。
“納尼？”土肥圓賢二的聲音突然變得危險地平靜，“你再說一遍？”
“是...是裸體，穿著內褲的裸體，司令官閣下。”白受天掏出手帕擦拭額頭，
“所有士兵的衣物、武器、甚至...甚至內衣都不見了。尸體呈現...奇怪的燒傷痕跡...”
電話那頭傳來粗重的呼吸聲。
白受天能想象土肥圓賢二此刻的樣子——那雙鷹隼般的眼楮一定眯成了兩條細縫，那是他暴怒到極點的征兆。
“裝甲車的蹤跡呢？”土肥圓賢二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消...消失了。”白受天急忙展開地圖，“我們在方圓五十公里布置了哨卡，但...沒有任何發現。就像...就像蒸發了一樣...”
木村秀西站在土肥圓賢二身旁，看到司令官的手指在地圖上劃出一道深痕，幾乎要戳破紙面。
那張標注著三道防線的地圖上，代表第一道防線的滿洲里已經被紅筆粗暴地打上了叉。
“廢物！統統都是廢物！”土肥圓賢二突然暴起，將整張辦公桌掀翻。
文件、墨水瓶和那把心愛的大長刀嘩啦啦散落一地。
“立刻啟動第二道防線！調動齊齊哈爾所有駐軍！”
木村秀西從未見過司令官如此失態。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閣下，是否需要先查明敵人去向...”
“閉嘴！”
土肥圓賢二一把揪住木村秀西的衣領，“你以為江川會等我們慢慢調查嗎？他現在可能已經在前往哈市的路上！”
他絕對不會像岡村寧次那樣被動地被江川牽著鼻子走，他要掌握主動。
松開嚇得面無人色的助手，土肥圓賢二重新抓起話筒。
“白受天，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
立刻執行以下命令︰第一，封鎖所有鐵路線，每列火車都要徹底搜查；第二，調動滿洲國空軍沿公路網偵察；第三...”
他的聲音陡然降低，卻更加可怕，“把特高課安插在抗聯內部的潛伏人員，全部激活。”
白受天手忙腳亂地記錄著，鋼筆在紙上劃出凌亂的痕跡。
當听到要激活所有潛伏人員時，他的手猛地一抖——這些潛伏多年的高級間諜是帝國最珍貴的資產，現在竟然要全部暴露？
值得嗎？
合適嗎？
“司...司令官閣下，潛伏者一旦激活就...”
“我不管代價有多大！”土肥圓賢二厲聲打斷，”江川必須死在蒙古草原上，絕不能讓他進入東北腹地！明白嗎？”
“是！屬下立刻去辦！”白受天頓首應答，盡管對方根本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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