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瑟從未想過，自己剛剛復甦于世，尚未適應這副嶄新的軀殼，便會遭遇如此局面。
按照常理，復活之後本該有一段緩沖的時間——讓他慢慢適應這具身體，逐步熟悉體內洶涌的力量，再從容布局，一步步將這個世界改造成理想的模樣……
但現實卻給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不對，似乎是他自己注意到母親的氣息，令他本能地追尋而去，甚至來不及思考更多。
是了，當時的他記憶支離破碎，連自己是誰都尚未完全明晰，有線索自然會緊咬著不放。直到親眼見到父親夏倫的那一刻，千年塵封的記憶才如潮水般涌回腦海。
而且，就算艾瑟沒有失憶，應該也會理所應當地認為夏倫已經死去了。
誰能想到在千年之後，夏倫作為一個人類依舊活得好好的，甚至強大成這樣。
這也太不合理了。
夏倫手持火劍，朝著艾瑟緩緩走來，每一步都像是重錘砸在艾瑟的心髒上。
劍身上躍動的火焰映照在夏倫冷峻的面容上，那雙眼楮里沒有絲毫重逢的喜悅，只有冰冷的決絕。
“雖然不知道你是怎麼存活下來的……”夏倫目光微沉，如實質般壓在艾瑟身上，“艾瑟……但你果然還是消失了更好。”
正常人在死後，靈魂就會自然消散，回歸世界的循環。
哪怕是死靈法師，也僅僅是將尸體當作人偶一般來操控，無法真正喚回逝者的靈魂。
只有一些極為特殊的存在，或許能留下一點靈魂，但失去記憶後也只會成為幽靈之類的魔物。
像艾瑟這樣的例外……夏倫還沒有見過。
即便是夏倫自己，也是藉由妻子艾娜不惜一切代價，小心翼翼地將已經消散的靈魂碎片重新收集、拼湊，才得以重返人世。直到今日，他的記憶深處仍存留著無法填補的空白。
那艾瑟又是怎麼回事？
很顯然，在他死亡的瞬間，就有人插手干預，將他的靈魂完整地帶走。
而當時他和艾娜都是在艾瑟身旁的，對此居然沒有任何的察覺。
有能力做到這一點的……答案已經呼之欲出了。
夏倫的神情有些復雜。
他原先對于女神的感觀還是相當不錯的，這位也算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對他相當關照，也曾多次給予他指引與庇護……但是在復活之後，從艾娜口中听到的真相讓他對女神的印象逐漸產生了裂痕。
起初，對于艾娜所說的話，夏倫還是秉持著半信半疑的態度，畢竟他只相信自己親眼所見，哪怕是自己妻子，也可能會感情用事……站在艾娜的角度，夏倫倒也能夠理解她對自己說的那些話。
艾娜的小醋壇子也不是頭一回打翻了，夏倫並不反感，只覺得可愛得緊，總是笑著將她摟進懷里，任由她嘟囔著抱怨。
夏倫和女神之間本就是清清白白，自然也身正不怕影子斜。
所以不論艾娜在夏倫面前怎麼說，夏倫依舊保持著客觀公正的態度，也沒有為了討好自己的妻子而詆毀過女神。
但現在，夏倫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一切。過去的種種細節開始串聯成可疑的線索；一些不對勁的地方，也開始逐漸顯露出苗頭。女神那慈愛面具之下，似乎隱藏著他不曾看清的謀劃。
眼下容不得夏倫多想，面前的戰斗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無可否認，艾瑟在這千年之間，已經蛻變地相當強大了，如果將他放跑，後果怕是不堪設想。
火劍格擋開艾瑟的攻擊，趁對方反應不過來，又是直直地刺入了他的胸口。
“父親！”
艾瑟發出一聲淒厲的咆哮，火焰的灼燒像是要徹底淨化他的靈魂，但強忍著劇痛，手中長劍依舊朝著夏倫揮舞而來。
夏倫沒有回應，輕巧地躲開了艾瑟有些狼狽而又無謀的反擊。
現在的艾瑟，如同陷入囚籠的野獸，做著最後無謂的抵抗和掙扎，但結局似乎已經注定。
“安息吧，艾瑟。”夏倫終于開口，聲音低沉而疲憊，“你不該回來的。”
他舉起了火劍，烈焰在劍尖凝聚，化作一顆小型太陽般耀眼奪目。這是最後一擊，將徹底淨化這不該存在的靈魂。
艾瑟眼中絲毫沒有對死亡的畏懼，依舊是瘋癲與嗜狂。
“下手可要小心點，父親。”
艾瑟咧嘴一笑，毫無抵抗地閉上了眼楮。
夏倫的劍鋒最終穩穩地停在了艾瑟眉心前。
米安有些迷茫地張開眼，瞳孔中屬于艾瑟的血紅盡數褪去。
看著近在咫尺的燃燒著烈焰的長劍，米安顯然被嚇了一跳，瞳孔一縮，發出一聲驚叫，一屁股朝後跌坐在了地上。
“怎……怎麼回事？”米安驚慌失措的開口，“夏……夏倫先生？”
夏倫默默收回火劍，但依舊時刻戒備著面前的米安，不知道艾瑟出來有沒有什麼條件。
要是對方隨時都能輕易將米安奪舍……事情無疑會變得相當麻煩。
“你還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麼事情嗎？”夏倫對著米安沉聲問道。
“我……我還記得恩萊斯老師讓我幫他畫魔法陣……忽然就失去了意識……”米安努力搜尋著之前的記憶，“然後清醒之後，就身處這里了。”
夏倫的瞳孔中閃爍著藍光，洞悉之眼告訴他，米安並沒有說謊，而且眼下也確實是米安的靈魂，並不是艾瑟在演戲。
艾娜來到夏倫的身邊。
米安咽了咽口水，艾娜冰冷的目光讓他感覺有些不適，像是在看待獵物一般，似乎下一秒就會把他生吞活剝。
艾瑟龜縮起來了。
在沒有威脅之前，他應該是不會再出來了。
他料定夏倫不會對無辜的米安怎麼樣……他太了解自己的勇者父親了，無私，正義，天真……
他也同樣了解自己的母親，夏倫就是艾娜最大的軟肋，為了夏倫她會去做任何事情。
艾瑟很聰明地沒有搞出太大的動靜。
要是事情發展到不可掌控的地步，艾娜怕是會無視夏倫的請求，直接出手將他擊斃……
而現在，又達成了詭異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