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前征途
戍樓的更鼓驚破長夜的剎那，寒鴉撲稜稜振翅而起，掠過曹淵頭頂。他裹緊玄鐵瓖邊的披風，靴底碾過石階上凝結的霜花，發出細碎的聲響。夜色如墨，校場里一萬精兵以青銅號角為令，將漆黑的甲冑與長槍列成整齊的方陣。月光傾瀉而下，落在甲片接縫處，泛著冷冽的銀光，仿佛大地正褪去暮色，披上了一件寒光閃閃的鱗甲。夜風呼嘯，卷起旗幟獵獵作響，似在為即將到來的大戰奏響序曲。
“陳三柱！” 曹淵渾厚的聲音劃破夜空，驚得少年手中的長槍當啷墜地。十六歲的陳三柱慌忙轉身，臉上的雀斑在搖曳的火把映照下，像撒落的朱砂。曹淵的目光落在少年束發的麻繩上，那繩子打了三個結 —— 這是他母親特意編的平安結，如今已被汗水浸得發潮，透著濃濃的牽掛。少年的眼神中既有對將軍的敬畏，又藏著一絲不安，仿佛在擔心自己能否活著完成這場戰斗。
曹淵走上前，粗糙的手掌緊緊握住那雙還帶著稚氣的手。他能感覺到少年掌心的老繭不過才磨出個淺痕，那是初入軍營的印記。“記得你說過，等打完這仗要娶鄰村的阿巧？” 話音未落，周圍便響起壓抑的笑聲，有人偷偷用刀柄輕撞身旁戰友的腰。少年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鼻尖泛起紅暈，連耳尖都燒得通紅，局促地回答道“是，將軍！” 聲音中帶著一絲羞澀與堅定。
曹淵用力拍了拍少年單薄的肩膀，震得他身後的箭囊嘩啦作響“帶著她最愛的紅綢回來，我親自為你們主婚！” 這句話像投入寒潭的火種，原本緊繃的氣氛瞬間被點燃。士兵們互相交換著眼神，嘴角不自覺地上揚，有人甚至低聲哼起了家鄉的小調。這一刻，他們仿佛忘記了即將到來的殘酷戰斗，心中涌起對和平生活的向往。月光下，曹淵看見陳三柱悄悄用袖口擦拭眼角，那抹晶瑩的淚光，比任何誓言都更滾燙，承載著少年對未來的憧憬與對愛人的思念。
當曹淵走到老兵趙鐵牛跟前時，卻沉默了許久。兩人布滿傷疤的手相握的瞬間，二十年的光陰在掌心的溝壑間流轉。趙鐵牛右手虎口處的箭傷疤痕，此刻正與曹淵左手腕的刀疤相觸，仿佛兩條蟄伏的蜈蚣在無聲對話。那是一場慘烈的伏擊戰，他們被困在山谷中，四周是敵人如潮水般的進攻。趙鐵牛為了救曹淵，替他擋下了一支利箭，箭傷至今仍留在他的胸口，成為兩人過命交情的見證。“老伙計，” 曹淵低聲道，聲音里帶著只有至親才能察覺的顫抖，“這次換我護著你。”
趙鐵牛的眼眶突然泛紅，別過頭去悶聲說“誰護誰還不一定呢！” 他伸手去摸腰間的酒葫蘆，卻發現今早已被陳三柱偷偷灌滿了姜湯。
夜色中，兩個老兵相視而笑，笑容里藏著比歲月更深的默契。那笑容中，有對過往生死與共的懷念，也有對未知戰斗的擔憂，更有對彼此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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