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本福站在“老頑固”的辦公室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墨汁和茶葉的味道飄浮在空氣里。這間辦公室是集訓隊的宣鼓和“三課”辦公室,但由于其他的宣鼓員都是兼職的,而“三課”這一塊,只有“老頑固”是監獄“塑新學校”聘請的文化教員,集訓隊又沒開設技術課,政治課是干部擔任教員,所以這間辦公室幾乎就是“老頑固”的專用辦公室,他一天在里面喝喝茶,寫寫毛筆字,有時也寫兩首打油詩或是一篇短文。這間辦公室采光不好,成天都只能開著電燈,燈光把整個房間成天都渲染成淡淡的桔色。
    “老頑固”清瘦的臉在桔色燈光下顯得冷峻而漠然,仿佛寫著不容置疑的堅決︰“侯老師,把褲子脫下來,我得先看看你底子。”
    侯本福尷尬地笑著,喉結上下滾動了兩下,作為宣教科備受尊敬的老師,他從未想過會在這樣局促的場景下與一名年邁的“手下”對峙。而“老頑固”似乎早已料到他的難為情,慢悠悠端起搪瓷缸抿了口濃茶,渾濁的眼楮里閃過一絲狡黠︰“當年我們旅長求了我三個月,我才肯教他這玩意兒。當時還有幾個當官的要我教他們,我一個都沒教。不瞞你說,就是監獄里想學我這個絕技的領導、干部從來就沒有斷過。可是對不起,不是我選中的人我就是不教!”
    話音未落,“老頑固”突然站起身。褪色的藍布褲的襠部驟然撐起帳篷,布料隨著某種節奏微微起伏。侯本福瞳孔猛地收縮——這哪像是七十五歲老人能有的狀態?更令人震驚的是,不過兩分鐘,帳篷便悄然落下,可當“老頑固”輕喝一聲“再啟”,布料竟又再度隆起,如同被無形之手操控的提線木偶。
    “我這把年紀,蹲監牢吃餿飯,還能有這本事。”“老頑固”用布滿老繭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你今年三十,晨勃怕是都沒以前硬實了吧?”這話像根細針,精準扎進侯本福心底最隱秘的角落。確實,最近一年他總在清晨醒來時,對著疲軟的下身暗自嘆息,那些曾經旺盛的生命力,正如同指間沙般悄然流逝。
    見侯本福沉默,“老頑固”拉開抽屜,取出泛黃的筆記本。封面上青天白日徽章雖已褪色,卻依然透著股舊時光的威嚴︰“這是我師父傳給我的寶貝,上面記著‘固本培元十八式’,還有獨家中藥秘方。你知道修復細胞、打通經脈的原理吧?堅持三年,保你到我這歲數還能夜夜笙歌,而且百病不侵。”
    侯本福的手指無意識地撫過筆記本邊緣,作為名醫之子,他太明白這些理論的分量。父親曾說過,真正的中醫精髓在于激活人體自愈力,而不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眼前“老頑固”展示的“絕技”,或許正是破解生命密碼的關鍵。
    “脫吧。”“老頑固”突然的催促讓侯本福渾身一顫。咬咬牙,他解開皮帶,將褲子褪至大腿處。“老頑固”粗糙的手掌帶著草藥和墨汁的氣息覆上他的睪丸,力度不輕不重,卻像帶著某種神秘韻律。接著是足底穴位的按壓,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神經末梢,酸麻感順著脊椎直沖後腦。
    “腎氣倒是充足,就是下焦淤堵得厲害。”“老頑固”一邊說,一邊用銀針在他手掌勞宮穴輕刺,“二十來歲時縱欲過度吧?”侯本福的臉騰地紅了,十八歲初嘗禁果後的放縱,竟被這雙布滿老繭的手摸得一清二楚。
    體檢持續了整整兩個小時,侯本福渾身被汗水浸透,連襯衫都能擰出水來。“老頑固”卻精神矍鑠,從櫃子深處掏出條破舊的帆布腰帶︰“這是練功帶,中間藥包用的是九蒸九曬的鎖陽、肉蓯蓉等藥。你照著樣子做一條,記住,藥包必須對準丹田。”
    說到這里,“老頑固”突然壓低聲音︰“三年里,每年春秋各服四十天藥。藥方不能外傳,連抓藥都得找信得過的人。第一年培元,第二年固本,第三年……”他頓了頓,目光變得悠遠,“第三年要調先天之氣,那才是真正的生死關。”
    侯本福正听得入神,“老頑固”突然將筆記本重重拍在桌上︰“拿去五天內抄完。這上面的圖,哪怕錯一根線條,練起來都要出人命。”泛黃的紙頁間,工整的小楷記錄著古老的養生秘術,手繪的人體經絡圖上,朱砂標注的穴位宛如星圖。
    “當年師長拿一百塊袁大頭換,我沒給。”“老頑固”摩挲著筆記本邊緣,“後來被下放到前線,子彈擦著頭皮飛,我都死死護著它。現在傳給你,是緣分,也是命數。”他突然苦笑,“我師父說我活不過八十一,還有五年光景。這些東西,總得找個傳人。我這個本子你不用還我,但你必須得認認真真一絲不苟地將里面的文字抄一遍,將里面的圖畫臨摹一遍,這樣你才記得快,記得牢!”
    “範老師你放心,這麼珍貴的東西,我一定會認真抄寫,認真臨摹。”侯本福激動地說,“你寫的繁體字,我基本上都能認得,就算個別字不認得,聯系上下文也能推斷出是個什麼字。”
    窗外暮色漸濃,走廊傳來開飯的哨聲。侯本福這才驚覺,不知不覺已過去了整整一個下午。“範老師,我去小炒部加兩個菜,咱們邊吃邊聊!”他急切地說。作為監獄里“特殊”的存在,他清楚自己的特權——只要不鬧得太過分,上下左右的管教干部們根本不會管他竄到別的單位來伙吃伙喝這些小事,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走到小炒部,還好沒打烊,正在收拾炊具的犯人見他來了,熱情地打著招呼,收了他五塊錢代金券,卻炒了三個肉菜給他。他也沒多推辭,提著菜說了句“謝謝”便一陣小跑回到“老頑固”辦公室。
    提著熱氣騰騰的菜返回時,正撞見幾個犯人在走廊竊竊私語。“看到沒?侯老師居然給老頑固炒菜來!”
    “听說那老頭會邪術,能讓人返老還童……”議論聲隨著他的走近戛然而止,幾個人露出討好的神色與侯本福熱情地打著招呼。
    “老頑固”見侯本福提著香噴噴的菜進來,立刻擺出長輩的架勢︰“怎麼買這麼多?浪費!”
    “留一個菜給你晚上下酒!”侯本福說。
    “侯老師想得真是周到!”
    當“老頑固”手中的筷子夾起第一塊紅燒肉時,他渾濁的眼楮亮了起來。兩人邊吃邊聊,從中醫理論到牢獄人生,從養生秘聞到江湖軼事。
    “知道我為什麼選你?”吃飽飯後“老頑固”問。不等侯本福回答,他自顧自說下去,“你有辨證思維力,能看穿事物本質,本性善良正義,理解力接收力都具備,還有就是就是你具備學這門絕技的身心素質和條件,時間和精力,還有不被人盯著你,借題發揮整你。所以這個人很難找,而恰恰遇到你了。”
    吃完飯又教了幾式,已是晚上十點,侯本福才拿著裝了那個筆記本和練功腰帶的塑料袋往回走。月光灑在監獄圍牆上,隱約能看見帶刺的電網泛著冷光。他因心情激動而步伐輕快,他知道,從今天起,自己的命運已與這套“養生絕技”緊緊綁在了一起——不僅是為了重振雄風,更是為了傳承那即將失傳的古老智慧。
    守衛監獄的武警中隊傳來一串號聲,那是武警的熄燈號,也是監舍區熄燈的時間,這號聲,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侯本福抬頭望向天空,繁星點點,恍惚間竟覺得那些閃爍的星光,像是一只只俏皮的眼楮,在歡快地恭喜他即將掌握開啟生命奧秘的金鑰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