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兩點,侯本福去干部辦公室給顏干部報送要寄出去的稿子,此時就顏干部一個人在辦公室。顏干部問道︰“你和想脫逃的那個香港黑社會的是朋友?”
    侯本福點點頭︰“他叫樊啟夢,我在建築大隊去體驗一線生活的時候認識的。顏干部你咋個突然問這個?”
    “今天早上有人來辦公室反映,說你在‘巡回批斗’的時候給脫逃犯肉吃,說你這種舉動明明就是同情獄內重新犯罪的人,與政府唱對台戲。”顏干部用她一慣溫柔和氣的語氣說,一縷風從窗外吹進來,拂起她一撮秀發掠過白皙的臉龐,她和藹地看著侯本福︰“我不是私下跟你說這事,是曾科長叫我問你當時是啥情況?你是怎麼想的?”
    侯本福回答道︰“當時我跟帶隊的內警隊和集訓隊兩個干部請示過的,而且是在三大隊積委會辦公室,並沒有在批斗會現場,最多就十分鐘時間。因為是朋友,給他點關心,就這麼個想法。再說了,他在這樣的處境下有人給他關心,可能會打消他一些極端的想法。”
    “他今天早上來報的時候曾科長和洪科長都在,還有我和魏干部、李干部在。”顏干部故意在說到“洪科長”時加重語氣。侯本福不難理解,來干部辦公室報點的人是有意等獄政科洪科長在這里的時候來說,將曾科長一君,迫使曾科長拿出態度。
    顏干部仍然是和藹地微笑著︰“他一出去,洪科長馬上就有反應了。”
    “洪科長啥反應?”
    “洪科長開玩笑說,這個馮部長還有點鬼啊!”顏干部說著,自己都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侯本福暗自得意地說︰“看來這個報點的人也不很聰明啊,曾科長和洪科長啥關系?整個渡口橋監獄沒有哪兩個干部比他們更鐵的了吧?!他居然想來當著洪科長的面將曾科長的君,再說了,既然我敢給樊啟夢他們兩個吃的,肯定是經過帶隊干部同意的啊!”
    “所以曾科長只叫我問問你啥情況啊,要是曾科長稍微把這個事當回事,最起碼安排男干部問你。”顏干部隨手拿起侯本福送來的稿件,“你都認真看過了吧?”
    侯本福回答道︰“你剛才說曾科長不當回事的事才叫你問?這就不對了啊顏干部,你是我直接領導,頂頭上司,你是最應該管我的事的人。另外,這稿件你最好是再審一遍,萬一我有疏漏呢?”
    “好吧,我一會看看。還有,你和省女監那個……,叫啥名字?印象中名字還很好听,只是突然想不起了。”
    “舒雅心!”
    “對對,舒雅心!到底啥關系?”
    “沒關系!真的沒關系!”
    “不管你有沒有關系,最好是真沒有關系,不要讓洪麗知道,她知道了這事你不好解釋的。她是一根筋,肯定接受不了這種事。”顏干部笑著,用那種包含多種意味的眼神看著侯本福,“你明白我說的意思吧?要說洪麗,渡口橋監獄沒有哪個比我更了解她!”
    侯本福神色尷尬地看著顏干部,做出一副哭喪臉︰“你不說就算了,今天你既然說到這事,我也不叫你顏干部了,我叫你一聲妹,我求你,勸勸洪麗,不要在我身上浪費青春。憑你說吧,我一個重刑犯,還離過婚有孩子,她一個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這事咋個可能嘛,妹,我真的求你勸勸她,千萬不要在我身上浪費青春。”
    顏干部“哈哈哈”地笑起來︰“我不可能去勸她,勸她也不會听的,你也順其自然吧,不要辜負她對你一片真心。”
    “這能順其自然嗎?一順其自然就要出大事了,還是求你勸勸她,給她仔細分析一下利弊得失。”侯本福是真心的懇求顏干部去規勸洪麗放棄對他的愛,面對現實做出理性選擇。
    因為沒有其他人在場,顏干部和侯本福之間的對話就顯得輕松、自然、隨意。
    “你去了解一下,渡口橋監獄能從無期徒刑減到有期徒刑十七年半的,這麼多年了有幾個?只有你一個!當然,可能你外面也有人在幫你做工作,但我得告訴你,人家洪麗為你減刑的事是在她爸媽面前撒嬌耍賴,生拉硬拽的把她爸拉去中級法院找她爸的老朋友……”顏干部意味深長地看著侯本福,“你說,她都對你這樣了,你叫我咋個去勸她?”
    侯本福听顏干部這麼說,一下子沉默下來,他從沒听洪麗說過這事,洪麗平時給他帶吃的來,給他買“減刑煙”,給他明明白白的愛,這些明面上的他知道,可是他真不知道洪麗為他減刑的事都去纏著她爸爸幫忙了,而且她幫了他這麼大的忙卻在他面前只字不提,洪麗一下子在他心目中變得成熟而理性,完全不是他一向認為的幼稚單純和任性俏皮。
    “而且也可以這麼說,洪科長也知道你和他家寶貝女兒洪麗的事,或者說他知道她女兒洪麗喜歡你,他當然不會很認可和同意這個事,但他也了解而且非常心疼他這個女兒。所以他也只能采取順其自然的態度。”顏干部看著侯本福說道。
    侯本福點點頭,又仰頭看著天花板。感動、喜悅、自豪、憂愁、糾結……,此時的侯本福,多種情緒交織于心。他看著顏干部,充滿感激地說︰“謝謝你,顏干部!我先下去了。”
    侯本福回到編輯室,第一句話就說︰“黃哥你說對了,今天確實有人去報點,說我昨天晚上給樊啟夢他們兩個吃東西的事。而且是當著曾科長和洪科長報我的點。不過我昨天晚上也說過,看他能拿這個事去做啥文章,結果屁用都沒有,反而讓干部看白了他。”
    “老子昨天晚上就曉得他狗日的要作怪。”黃忠福接話道,“這回李宏基應該沒有參與吧?”
    “如果他李宏基還算個人,就不應該去參與這個事,畢竟那天當著我們的面又賭咒又發誓的,莫非這點人格都沒有?”何倫發也接過話說道。
    侯本福自信地笑著說道︰“只要我們自己注意點,憑他馮連升那點本事想拿翻我們,做夢去吧!”
    侯本福一向不說輕敵的話,今天竟如此直言不諱,當然有他的底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