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雅心,這個漂亮而且多才多藝的姑娘,這個和自己一樣罪名,一判也是死刑的姑娘,在離開看守所的這幾年,侯本福不是沒有想起過她,但那樣的“想起”,與其說是想起某個人,不如說是想起看守所那些事更恰當,因為事而想起與這些事有關聯的人,舒雅心,不過是眾多與那些事有關聯的人的其中一個罷了。包括舒雅心寫給他那首情詩,他都以為是一時的心理寄托,他以為連舒雅心自己也忘記了吧?!可是今天的這封信已經足以證明舒雅心對他是真的有意。她居然在那樣的環境里給他寫過十一封未經發出的信,作為一個女孩子來說,這得多大的勇氣和情感!
    此時此刻的侯本福,已經完全不知所措了。他渴望愛情,特別是在這樣的處境下,而且他和舒雅心有相同的經歷,在一起更容易溝通,而且舒雅心這麼主動。從各方面來看,侯本福都應該給舒雅心以愛的回應。可是他不能這麼做,因為這里還有一個叫做洪麗的姑娘,她也為侯本福付出了純真的情感,只是侯本福有所顧忌,才沒敢與她明確戀愛關系,只敢以普通朋友相處。
    和洪麗確定戀愛關系那是不理智的!和舒雅心確定戀愛關系,就會傷了洪麗的心!再現實一點說,就算不擔心傷洪麗的心,或者說讓洪麗知道他和舒雅心談戀愛後,洪麗在一定時間里會痛苦,但長痛不如短痛,她終歸會釋懷,那麼他和舒雅心談戀愛又有什麼實在意義呢?除了能通信說些情話以外,然後就是痛苦的思念和遐想,就算能書信往來十幾年不斷,但十幾年以後,一旦真正走出監獄面對新的生活,接觸新的人和事,這份“情感”還如獄中這樣保持嗎?
    寒風猛刮在教室的窗戶上,不僅是“呼呼”聲,還不時會將松動的玻璃和木框刮得“  ”作響,侯本福在這間教室里的課桌間來回走著,大腦反復思考著他與洪麗和舒雅心之間的關系。他一個人在教室里呆了大約兩個小時,才最終明確了他自認為還算周全的思路︰先給舒雅心回信,但絕對不提男女情感的事,以後再給她挑明說不談戀愛,只做朋友,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當晚,侯本福就提筆給舒雅心寫了回信︰
    舒雅心︰
    你好!收到你的來信非常高興!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就四、五年過去了。這四、五年時間,我們從生死臨界點上活了過來,這已經是一種幸運。而且現在我們都獲得了減刑,我相信,只要我們一如既往地遵規守紀,勤勤懇懇地完成政府干部交辦的勞動任務,踏踏實實地接受改造,我們以後還會獲得減刑的,每減一次刑,我們就往新生回歸的路上又邁進了一大步。
    讓我感到特別欣慰和感動的是我寫的那些不值一提的小文章居然能得到你的喜歡,這給了我莫大的鼓勵和動力,我會繼續努力,盡可能多學習多寫作,不辜負你和其他一些讀者朋友的鼓勵與期待。
    你從一線勞動崗位調到宣教科從事文藝工作,這是政府干部對你的認可和關心。所有干部給我們的認可和關心,我們都應該好好珍惜。把干部對我們的關心和教育化為我們的改造動力,加速自身改造,加快回歸步伐,將來重新為社會做貢獻。
    祝身體健康!改造順利!
    難友︰侯本福
    1998年1月25日
    侯本福寫好這封回信,第二天上午就去干部辦公室把它交給了曾科長,曾科長接過去看了一遍,打趣道︰“人家寫來的都是情意綿綿的,你這個信寫得像做報告,人家會對你有意見哦。”曾科長笑著把信遞給李干部,認真地說,“你拿去審了幫他寄出去,以後遇到他們的這類信件,只要有利于促進改造,只要是正能量的,原則上都幫他們收發,服刑人員也是人,是人就有情感需要和情感表達。”李干部接過信點點頭笑道︰“科長就是科長,水平就是不一樣!”
    給舒雅心的信交給干部後,侯本福猶豫這個事是不是要給洪麗說?不說,她早遲知道了會誤認為我侯本福明明有女朋友卻故意牽扯著她卻又保持著距離;說了,她也可能會誤解為我侯本福在向她炫耀,以此來抬高自己。還有,我侯本福怎麼給她洪麗介紹我和舒雅心的關系?說是普通朋友,她會相信嗎?她不會相信,還會要我給她看舒雅心的來信,那信一看,就更是百口莫辯了。再者,我侯本福自己的私交,為什麼一定要給她洪麗說呢?她和我也是普通朋友啊,如果我和舒雅心寫信的事給她說,那我和她是朋友的事是不是也要給舒雅心說?這是啥事啊,攪得頭暈,算了,啥也不說,順其自然,哪天她自己曉得這個事了再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