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算老幾,你就這麼怕他,不就是讓他在人大主任位置上過渡幾年就退休嘛……”付專員毫不掩飾他對李宏基答應把綜合大市場項目綠化工程給人大主任朋友做的不滿,直接發起飆來。付專員之前講過,除了地委書記和專員,其他任何人的賬都可以不買,所以李宏基在給他講這個事之前就預料到他不會高興,但沒想到他的反應會有這麼強烈,這是李宏基第一次見付專員的“真情流露”,可見這事不僅是利益那麼簡單,一定是還觸踫到了他某根敏感的神經,但是李宏基有他的難處,人大主任這個職位,不發態度時你可以把他當個“閑職”,但要是他發起態度來,他可是代表人民,是憲法賦予他的神聖職責,他可以讓你身上的光環暗淡,可以讓你前途受阻,稍有不慎還會讓你鋃鐺入獄。李宏基之所以在這個事情上“先斬後奏”,一是從自己前途著想不敢得罪人大主任,二是關于綠化等附屬工程只是口頭上承諾過陳老板,而施工合同上並沒有專項涉及,所以他認為這也不算失信。
    他低垂著頭任由付專員淋灕盡致的發揮一通後,哭喪著臉說道︰“領導你說的都對,但我也實在是沒辦法啊,他畢竟是人大主任,項目開始前就跟我要過工程,我就沒理睬,如果這次連附屬工程都不給他一點,恐怕就不只是得罪他的問題,而是結梁子的問題了。”李宏基把付專員的茶杯端起來雙手捧給付專員壓低聲音說道︰“要是我那些事被他抓住一點把柄,那不把我一腳踩成肉餅?”李宏基嘴里只敢說“我”,不敢把付專員也連帶進來說成“我們”,但即使他不說“我們”,付專員也有自知之明。李宏基這麼一說,倒似乎也提醒了他。他接過李宏基捧過來茶杯呷了一口茶,略略思索了幾秒,“唉”地輕輕嘆息了一聲︰“對了,所有的事都千萬不要讓他抓住把柄,同時,我們也要多關注他的動態,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嘛。”
    李宏基見付專員情緒冷靜下來,口氣也緩和下來,才暗暗地松了口氣,听付專員說多關注人大主任的動態,就是說最好也拿住他的把柄。李宏基點點頭說道︰“領導放心,我明白!”
    陳老板听李宏基說綠化工程的事後倒是表現得非常通情達理︰“總指揮你咋個安排都是對的,只有你才能站在高度把控全局。我完全理解!錢嘛,總不可能一個人把所有錢都賺完,該賺錢的人都能賺到,事情才順利!”
    “你真是這樣想的?”李宏基贊許的眼光看著陳老板問。
    “我確實是這樣想的!總指揮你想啊,要是你得罪了領導,領導想法子在路上給你安石頭,這接下來的路是不是就不會那麼順?然後呢我在總指揮這里討飯吃的人,是不是也跟著不順了?!這些道理兄弟我懂!”
    李宏基一掌拍在陳老板肩上,眼楮竟然有些酸酸的︰“兄弟,你記著我此時此刻說的話︰以後只要是我李宏基能做主的事,第一個想到的一定是你!”
    陳老板見李宏基動了情,也信誓旦旦的說道︰“我這會不叫你‘李局’也不叫你‘總指揮’,我叫你一聲‘李哥’,你就是我一輩子的哥,承蒙你看得起兄弟,以後用得著兄弟的地方,不管是赴湯蹈火,兄弟都不會猶豫一秒鐘!”
    此時的李宏基和陳老板兩人,大有歃血為盟結拜異姓兄弟的意味,只是沒有焚香喝雞血酒和互相跪拜起誓罷了。
    綠化工程的事在付專員和陳老板這里算是基本上擺平了,但珍珍意外懷孕的事卻成了壓在李宏基心頭的一塊巨石,讓他一愁莫展。
    任憑李宏基許諾買房,休學立馬給她安排工作,再給她存五十萬,珍珍死活要把這孩子懷到滿十月生下來。
    還有關于那個陌生電話的事,李宏基試探過人大主任,可是人大主任壓根就不知道那個事,這也成了李宏基的心病,這個躲在暗處的人,也成了他的一個潛在威脅。
    珍珍懷孕兩個多月的時候,肚子已經微微隆起,珍珍休學養胎,開心的樣子與李宏基的愁容形成強烈的反差。陳老板給他出主意,說再過半個月項目全面封頂典禮結束後將珍珍送到離紅勝兩百多公里的一個城市去,在那里給珍珍買個房,生了孩子後母子就在那城市生活,這樣可以避人耳目,消除後患,李宏基完全接受陳老板的主意,而且轉移珍珍的事陳老板主動承擔,拍著胸脯給李宏基保證把一應事宜全部辦妥。
    眼看項目封頂慶典活動還有兩天,李宏基想著屆時自己春風得意的形象出現在大眾面前,聚焦在閃光燈下,情不自禁地從筆筒拿起一支鋼筆,躊躇滿志地寫下“大展宏圖”四個字,他正想再寫幾個什麼字,辦公桌上的電話卻“叮呤呤叮呤呤”地響了起來︰“是李局嗎?”電話那頭的聲音是局長,局長很少打電話給他,而且在少有的幾次通話中,局長幾乎都是先打著呵呵夸贊他兩句再說正題,但今天局長的語氣顯得陌生而嚴肅規,李宏基心里陡然緊了一下,他直覺感到這是個不會讓自己感到快樂的來電,他急忙認真回答道︰“是的,我是李宏基,請問領導有何吩咐?”
    “沒啥吩咐,你立即來一趟會議室吧,大家踫踫頭開個小會。”局長說完,和往常一樣,說完事就把電話掛了。
    平時通知開會都是辦公室主任或常務副局長,今天怎麼這個時候一把手親自打電話通知開會呢?莫非這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會議?或者根本就不是去開什麼會,而是專門針對他的什麼事?一把手親自通知他去會議室“踫踫頭開個小會”,這本來就很蹊蹺,但不管是開會還是別的什麼事,他都沒有理由不去,他也不會不去,哪怕是心存猶疑與驚恐,他都必須得去。
    他點燃一支煙,狠狠地吸了幾口,這支煙就只剩下了一截煙屁股,他把煙屁股重重地摁滅在煙盂里,一扭頭,走出了辦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