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被高牆電網環繞的看守所內,寂靜往往被一些細微卻又極具穿透力的聲音打破,其中,從一間監室傳到另一間監室的腳鐐聲,便是最為令人心悸的存在。這腳鐐聲,宛如一首殘酷的樂章,有著截然不同的兩種旋律。
    當在鋪板上行走時,那鐐銬與木質鋪板相互摩擦,發出一種低沉的聲響。這聲音,仿佛是從極為遙遠的地方傳來,恰似在深夜里,隱隱約約听見火車行駛在鐵軌上的聲音。那有節奏的聲音,一下又一下,緩慢而又沉重,每一聲都像是重重地敲擊在人們的心上,讓人無端地感到壓抑與恐懼。它似乎承載著在押人犯無盡的悔恨與絕望,在這狹小的監室內緩緩回蕩。
    而當在通鋪前的過道和放風室的水泥地上拖動時,腳鐐又發出另一種聲音。那是清脆而散碎的聲響,恰似同時有幾個人抓著鐵釘,不停地往地上灑。那聲音在空曠的過道和放風室里格外刺耳,每一下都像是一把尖銳的小刀,劃割著人的神經。這聲音毫無規律可言,就如人犯們混亂不堪的內心世界,充滿了不安與掙扎。
    苟明俊、朱建河、潘齊先、劉兵、劉勝,還有一個不知名的女犯,他們六人被槍斃之後,整個看守所因判處死刑而戴上腳鐐的人,就只剩下侯本福、女犯舒雅心,以及後面新判了死刑的一個男犯。從那獨特的腳鐐聲來判斷,這個新的死刑犯好像是被關在三號監室。每一次那腳鐐聲響起,都會在看守所內引起一陣微妙的寂靜,所有人都仿佛能通過這聲音,想象到戴著腳鐐的人沉重的步伐和黯淡的眼神。
    腳鐐聲音,無疑是整個看守所最讓人神經繃緊的聲音。它就像一個無形的警示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每一個人自己的身份和所處的環境。它冰冷而又強硬,似乎在嚴厲地告誡著每一個人︰不準亂說亂動。這聲音,成為了一種特殊的禁錮,不僅僅鎖住了人犯的身體,更鎖住了他們的心靈。只要腳鐐聲響起,人犯們便會瞬間意識到自己犯下的過錯,以及即將面臨的懲罰。那聲音在空氣中回蕩,仿佛是命運無情的宣判,讓每一個听到的人都感到深深的無助與悲哀。在這壓抑的看守所里,腳鐐聲成為了一種無法擺脫的噩夢,伴隨著人犯們度過每一個漫長而又煎熬的日夜。
    看守所又何嘗不是一個人生的中轉站,原來的那一批人全都陸續離開了。那些被判處十年以下刑期的,基本都被送往了勞改隊,開始了在那里的改造生活,而十年以上刑期的,則大多被送去了監獄,面臨更為漫長的鐵窗歲月。
    連黑鬼伍紅亮也被送去了少管所。他雖然年紀尚小,卻因犯錯走進了這個特殊的地方。幾天後,他給侯本福寫了一封信。他坐在少管所狹小的桌前,咬著筆頭,滿心都是對侯本福的感激與思念。可無奈文化水平有限,那些洶涌的情緒難以通過筆尖準確地表達出來。最後,信里只能大致表達在這段黑暗無光的日子里,能結識侯本福並成為義父義子,是他莫大的榮幸。他還信誓旦旦地表態,自己一定會好好改造,也衷心祝願侯本福能夠早日改判。
    干事將這封信轉交給侯本福時,一臉驚訝,還打趣侯本福竟在這里收了個義子,只是不曉得他滿刑回廣西後還記不記得你這個義父。侯本福笑答道︰“所有的相遇都是緣分,所有的緣分都有期限。”
    當然,從這件事上看來,于真華當自由犯的這幾個月,守口如瓶,連這件事都沒透露出去。不得不說,嘴緊確實是一個人難能可貴的優點之一。
    除了黑鬼伍紅亮的信,侯本福還收到了周貓兒、王宇飛、許凡兵和何明華寫來的信。信中的大致內容都和黑鬼伍紅亮的相差無幾,字里行間滿是對侯本福的尊敬,以及對改造生活的感悟,同時也都為侯本福送上了美好的祝願。王宇飛還說侯主任你趕快改判了來監獄當大哥,我看這里的大哥完全比不上你。看到王宇飛此話,侯本福心里掠過一絲苦澀的笑。
    幾個月時間里,六號監室陸續迎來了七個新的人犯,他們和之前那些人並沒有太大區別。侯本福還是一如既往地對待他們。其中有個自認為體壯力大的人,表面上開玩笑,實則想從武力上壓制侯本福,還提出要和大哥比摔跤,三戰兩勝。可即便侯本福戴著腳鐐,處于極其不公平的競賽條件下,還是接連將這個人掀翻了兩個回合。此人這下心服口服,自此對侯本福尊敬有加 ,徹底服從。
    這天于真華給侯本福送開水的時候,從監室鐵門方孔給侯本福遞進來一張折疊成心形的紙,像傳遞重要情報似的既神秘又激動地說︰“這是舒雅心叫我拿給你的,她說請你幫她修改一下。”
    侯本福拿起這個心形紙看了一眼,薄薄的,也不像是上訴狀這類重要的東西,再說舒雅心一審死刑都判了一年多,哪里還有啥子上訴狀之類重要的東西要他幫忙修改的。于是對于真華說︰“好,曉得了,空了我看一下再說。”侯本福隨手把這個心形紙塞進自己的墊絮下面,用熱乎滾燙的開水泡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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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星期的時間,仿佛被施了魔法,說慢,它慢悠悠地晃著,每一分每一秒都清晰可感;說快,又似白駒過隙,轉瞬即逝。這不,黎為民副院長結束了在京城的出差,回到省城時已經是晚上九點。旅途的奔波讓他略顯疲憊,可眼中卻透著幾分因工作順利完成而帶來的神采。
    第二天一大早,黎為民就來到了辦公室。簡單整理了一下桌面,他便迫不及待地撥通了陳書記辦公室的電話。電話接通,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黎為民笑著說道︰“成績單啊,我昨天晚上回來了,你哪天上省城來看我啊?”他語調輕松,“成績單”是他們高中時就叫起的綽號,歲月匆匆,這個稱呼卻一直沒變,帶著往昔的親切與溫暖。
    陳書記在電話那頭,听到黎為民的聲音,略略有些興奮地笑著回應︰“理太偏你回來了啊,明天,明天我就坐班車來省城見你這個大領導。明天你沒有啥子安排吧?”陳書記口中的“理太偏”,也是高中時的趣事留下的稱呼,一提到,兩人仿佛又回到了那段青澀的校園時光。
    黎為民副院長“呵呵”笑著,趕忙說道︰“你我兩個還說啥子領導不領導的,要說領導,高中時候你還是班長哩。明天我有安排啊,就是下午把你安排醉,哈哈哈。”爽朗的笑聲通過听筒傳遞過去,帶著多年老友間毫無隔閡的親昵。
    陳書記也被逗得“哈哈哈”笑起來,說道︰“喝酒我甘拜下風,不過既然見面,無論咋個都要陪你喝兩杯。”雖知道自己酒量比不上黎為民,但為了這份情誼,兩杯酒那是必不可少的。
    黎為民一想到老朋友明天就來,興致更高了,連忙說︰“來來來,有瓶十二年前的老茅台,一直沒有舍得喝,反正你酒量小,開了它多數還是我自己喝,我不吃虧,哈哈哈。”這瓶老茅台,他珍藏許久,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打開,如今陳書記要來,他覺得再沒有比這更合適的時候了。
    掛了電話,黎為民靠在椅背上,思緒飄回到高中時代。那時他們一起在教室里挑燈夜讀,為了一道數學題爭得面紅耳赤;一起在操場上揮灑汗水,為班級的籃球賽吶喊助威。後來大學畢業後,兩人各自忙碌于工作,相聚的時間越來越少,但那份情誼卻從未淡去。
    陳書記放下電話後,臉上還帶著笑意。他想,我馬上就要去為我們一線的公安和檢察干警討回公道了,也要為受了無妄之冤的姓侯的年輕人討回公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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