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雷瀑布逐漸停止,難聞的異味覆蓋在漆黑的土地之上。
無形的波動自下而上升騰,炙熱的溫度扭曲了光線的折射,讓投向這里的視線,如同朝著火堆上注視一般扭曲。
姜崢嘗試用最快的速度,平復自己的情緒。
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慌!
冷靜。
沉著。
呼。
幾次呼吸過後,姜崢的胸膛逐漸平緩,只是周遭的環境不斷的提醒著他此刻的處境。
能聊嗎?
應該能吧。
姜崢沉默片刻,向前探出一步。
腳掌接觸地面,即便有著一層鞋底的隔離,依舊能感受到炙熱的溫度。
這要是走過去,腳底得燙掉層肉。
而且……
姜崢忽然眼神一凝。
只是腳掌接觸的剎那,他的壽命便憑空降低了許多。
靈氣更是大量流失。
這是為什麼?
是……
姜崢眼眸微慌,定格在遠處的膜團當中,與猩紅的雙眸接軌。
被你吃了?
…
遠處,中年人緩緩站起身體。
眼前的紫煙已經飄散,少年也已經走了很遠,只有一抹黑點出現在他的視線中。
和山脈中匍匐的龍尸,形成了極其鮮明的對比。
見到了。
中年人緩緩站起,長袖擺動,身體里的靈氣迅速調動,白色的膠泥止不住的從他的袖口中溢出。
他嚴肅的注視著遠方的黑點,已經做好了隨時攔截的準備。
不是因為龍母,而是因為另一種情況。
龍母確實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它的魂魄雖然留在了亡龍澗中不肯離開,但畢竟已經過去了很多年。
縱然有種族基因的命格加持,能夠經久不散,但靈氣早已隨著死亡的規則而逐漸消散。
它如今能保留的實力,十不存一。
雖說能喚出赤雷,但那也頂多能對低品的御靈師產生致命的威脅,擋不住中年人自己。
他如此謹慎的原因,是因為龍尸盤踞亡龍澗,經久不衰的怨念和憎惡早已匯聚成了一種全新的能量圈層。
也可以說是【規則】。
雖說自六子死後,張家便沒有再讓人嘗試過契約幼龍。
但家中並非對幼龍周遭產生的規則一無所知,也是知曉幾分的。
他只能說很痛苦,很折磨,絕非常人能夠承受。
但以他對那少年的觀察,明白即便對方知曉了難度,也不可能原路掉頭。
所以,他一定會向前。
而中年人要做的,就是在他撐不住的時候,將他拉出來。
…
姜崢的瞳孔微微晃動,眼中閃過一道精光。
他側過身子,朝著來時路伸出腳掌,與地面一觸即分。
確定。
踏上回頭的路,沒有任何代價,但前進有。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他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
無非向前而已。
姜崢再次向前挪動,眉頭微微抽搐,忍住腳掌的滾燙。
他正欲繼續,頭頂忽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吼。
姜崢抬起腦袋,如山般巍峨的龍骨一動不動,但似有一道殘影從中脫離,向下俯視。
洶涌的颶風撲面而來,仿佛能輕而易舉的將他撕碎,卻在撞上他的瞬間煙消雲散。
本能的屏息恢復正常,姜崢喘息幾次,再次冷靜下來。
這並非是因為母龍手下留情,也並不是因為他的饕貪將其吃了干淨。
而是那本就是一場幻象。
是母龍過去曾擁有的力量,在這里具象化出的幻象。
但颶風是幻象,赤雷卻不是。
似是瞧見颶風並未撕碎敵人,若隱若現的龍魂爆發出了更加嘹亮的咆哮。
【不準靠近……】
天空中的雲層再次涌出赤雷,絕望與痛苦在咆哮中展示的淋灕盡致。
龍魂高高的挺直腰板,似是試圖回到過去的威儀。
但回應它的唯余消散的記憶,和難以釋懷的悲痛。
【……我的孩子】
來了。
遠處的中年人嘆了口氣。
折磨的地方就在這里。
龍母已經隨著時間,意志越發混沌,但它還記著保護自己的孩子,拒絕一切的靠近。
可想要讓它的孩子活過來,就必須要靠近對方。
中年人固然可以一掌讓龍母的魂魄煙消雲散,將赤雷蕩平,讓姜崢光明正大的走過去,只需要考慮【規則】就行。
但他不能這麼做。
因為公爺親口給予過對方承諾,所以張家絕不會就此更改,以免出現不可預料的事情。
所以一切都只能看姜崢自己了。
中年人抬起手臂,膠泥在掌心處迅速凝聚,已然做好了第一時間將姜崢拽回的準備。
…
望著天空上再次匯聚的雷霆,姜崢的大腦在一瞬間想了很多的事情。
他有預感,這次的赤雷恐怕不會避開他。
所以……
必須主動出擊!
“我不是要傷害你的孩子,我是要救它。”
龍魂無動于衷,赤雷瀑布準備降落。
如同千鳥啼鳴一樣的噪音覆蓋整片亡龍澗,看起來即將到來的攻擊,姜崢的毛發都開始提前蜷縮。
但他並沒有轉身逃離,而是繼續站在這里。
腹中的饕貪準備就緒,姜崢盡力睜大眼楮,朝著那若隱若現的龍魂喝道︰“我是攝政,攝政!”
“我絕對沒有欺騙你,真龍!”
姜崢深吸口氣,表情逐漸變化︰“你如果連攝政都不相信,那還有誰能幫你!?”
“看我……”
龍魂微微一滯,像是被某個字眼吸引了一樣。
攝政……攝政?
“【看我】”
同樣的怒吼,在它的下方傳出。
龍魂低下腦袋,看著那豆丁大小的人影,正在朝它大喊︰“救不了他,我的命給你!”
沒有後退的機會了。
姜崢已經看出了難點所在,也看出來了真龍與幼龍的“左右互搏”。
但若想得到幼龍,他就必須前進。
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姜崢的眼眸逐漸布上血絲,這是他此生最為大膽的一次。
他抬手重重的拍在自己的胸脯上︰“給我一點時間,一點就行。”
話落。
姜崢深吸一口氣,也顧不得龍母的反應了。
而是讓腿部青筋暴起,驟然朝著膜團的位置前沖。
啪!
劇痛從腳底向上傳遞,如在炭火上奔跑。
耳畔的瑣碎聲音逐漸變大,听起來像是過去的事情。
蘊槽中的靈氣迅速枯竭,皮膚逐漸干涸。
一縷白發自姜崢的額間浮現。
一年,五年,十年。
前進的道路仿佛烈火焚身,腦中的聲音堆積在一起將要引爆。
但姜崢的表情卻詭異的趨近平靜。
這並非是他感受不到痛楚,而是他的意志已堅定至不可動搖。
想要的東西,絞盡腦汁也一定要得到。
想做的事,無論如何都必須要成功!
眼下的遭遇,痛苦……
不過是成功前的些許風霜罷了。
來!
姜崢的骨骼嘎吱作響,白發遍布頭顱,皺紋自臉龐浮現。
來!
他向前奔跑,血肉模糊。
來!
他眼中是赤裸裸對成功的欲望,和歇斯底里,願意為此付出代價的野心。
……
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