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見少年的話,曲裳的心中忽然有些愧疚。
“我來晚了。”
她伸手接過少年的身體,誠懇道︰“對不起,我得先保護學校。”
“那學校如今安全了嗎?”
“安全了,那里的機械守備已全部【解放】,雖然它們離不開校園,但就算有御靈師頂進去,也能僵持一段時間。”
“而且,我這次也沒準備在外邊待多久,本就是要帶你回去,等天一亮,我們就……”
“老師,先等一下。”
少年深吸口氣,勉強站穩身體,先將崽崽收進喚靈玉里。
如今自己已經醒了,它也該好好休息了。
而且如今“疲憊”的他,也不應該還能抱著住崽崽。
他承認自己的樣子有裝的成分,但並不完全是裝的。
無論選擇哪種霧繩,只要靈纏霧繞徹底【侵蝕】目標之後,就會立刻清空姜崢的靈氣和體能。
他現在的原因,有一半是因為這個緣故。
另一半的原因。
則是他剛剛離開前,和咒縛之術做交易的代價——
保留我親眼看到對方時,靈纏霧繞正常施展的能力。
倍增加快的速率,但在完全侵蝕前中止,並在半分鐘之後瞬間釋放。
這就是咒縛之術的“忠君之事”。
而姜崢想要這麼做,並不是說他一定要這個男人為自己的話語付出代價。
而是少年恰好在那時,忽然想要做一次實驗。
而最終的結果驗證了他的猜想。
在一分鐘之內,侵蝕身為武道家的吳大,最終的代價讓姜崢既折壽又昏厥。
但以更快的速度,讓“靈纏霧繞”侵蝕身為普通人的男人,所付出的代價卻可以忽略不計——
姜崢只付出了虛弱十分鐘的“食君之祿”,就讓咒縛之術完成了“忠君之事”。
有點意思。
它既因為姜崢的實力上漲,或針對的對象實力對等、高品,從而要求他付出更多的代價。
也會讓減輕少年在面對弱于自己的生物時,所要付出的代價。
這看起來好像……
很公平?
少年眼眸垂落,微微眯起。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咒縛之術已經趨近于餃尾之瞳。
後者“鼓舞”少年玩弄人心,提供靈魂獲得獎勵。
前者則“鼓舞”少年在面對弱者時,可以多多使用,甚至可以“不計後果”。
反正後果也不嚴重,不是嗎?
想到這里,少年沉默片刻。
天下可沒有免費的午餐,
這種強大到匪夷所思的天賦,還是個殘的,竟然讓人心驚。
姜崢心里有種預感。
如果他瘋狂的依賴于咒縛之術,完全貫徹它期待自己做的一切行為。
那麼早晚有一天,他會付出真正的代價。
所以……
少年抬起腦袋,目光平靜。
他還是要用。
只是要克制的用,要理性的用,要……
聰明的用。
…
曲裳並沒有帶他走太遠,而是重新走回了萬象城的大門入口。
此刻。
這里也同樣或坐或躺著一些人,身上的傷勢並不比先前地方的人輕多少。
甚至這里更加嚴重。
大量殘缺的尸體被堆積在一起,濃郁的血腥味肆無忌憚的飄蕩在這里的空氣中。
不少人低著腦袋,渾身微微顫抖,仿佛沉浸在自己內心中的恐懼里。
時而還傳來幾道低沉的嗚咽哭泣。
先前少年見過的保安隊長,此刻正赤裸著傷痕累累的胸膛,鮮血止不住的從他斷掉的手臂處向外漫延。
他打了繃帶,但沒什麼效果。
而他自己,也對這件事並不在乎。
他只是木訥的站在尸體堆旁,愣愣的看著里邊的龐然大物——
那只少年同樣見過的稜冰熊,就躺在那里,胸膛被利刃拋開了,里邊的心髒早已不再跳動。
少年平靜的朝那里掃了一眼。
從外表上看,它應該剛死沒多久。
曲裳也同樣看到了這一幕。
她徑直停下腳步,瞳孔驟然收縮,攙扶著少年的手掌本能的用了點勁。
少年瞅她一眼。
有點疼,但他知道這是因為什麼。
數息。
“節哀……”
曲裳深吸一口氣,雖然聲音莫名有些顫抖,但很快就強行鎮定下來︰
“你的稜冰熊非常勇敢,至少撐到了我們前來。”
“只是,這里的情況恐怕容不得你黯然神傷,還請早點振作起來。”
听見動靜。
保安隊長微微抬起腦袋,像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過了很久,他才木訥的點了點頭。
“……嗯,沒事。”
“我跟稜冰熊,以前也總吵架,到現在簽署的盟契,還只是【正式契約】而已。”
保安隊長嘴角僵硬的咧開,像是要笑,但看起來卻遠比哭還難看︰
“也正因如此,我並沒有付出多少代價,很快就能……”
話沒說完,他的身影忽然趔趄一下。
仿佛這兩句話消耗了他全部的力氣,讓他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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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深深的低下了腦袋。
曲裳無話可說。
她非常清楚失去了靈獸,對御靈師而言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靈獸就是另一個自己。
是可以毫無保留,絕對信任的另一個自己。
曲裳深吸口氣,艱難的移開視線。
強迫自己將視線轉投別處。
“張棟國還沒醒。”
曲裳指了指遠處的角落。
那里的張棟國正閉著眼楮躺在那里,右臂的位置已經打上了簡陋的固定板。
不過這里的簡陋是指材質,臨時固定的手法在姜崢看來,倒是非常專業。
曲裳做的?
有可能。
但姜崢的心里更傾向于,那個一路走來都始終沒有說話的鐘鳶。
少年扭頭朝著對方的位置瞥去一眼。
後者像是沒有察覺。
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少年目光平靜。
既然想跟自己裝隱形人,那就裝吧。
而且瞅她這樣子,像是心態已經崩了。
只是因為陳青山的事情嗎?
少年移回視線,對此並不關心。
他實在是沒心情也沒功夫去猜鐘鳶的內心了。
曲裳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對著眼前的少年說道︰“還是像之前說的,等天亮我們就走。”
少年眨了眨眼,忽然開口說道︰“老師,那這里的其他人呢?”
他指了指那些受傷的保安,又指了指來時的路︰“那他們可怎麼辦啊。”
听見他的話,曲裳的眼神再次復雜起來。
少年的語氣極其真誠,臉上的細節分毫不差。
她竟然一點都看不出真假,分不清少年是真心還是偽裝。
是先前的事情,影響了自己的狀態。
還是少年一直都如此呢?
曲裳沉默數息,開口說道︰
“這點你不用擔心,我們雖然只是用些東西勉強堵上了四門爆破後的缺口,但等下我會和鐘靈捕去一趟倉庫。”
“這樣的卷簾門,听說倉庫還有很多套。”
“雖然安置的機械零件已經破碎,但我有辦法將它們牢牢的固定在四門的位置。”
“而鐘靈捕將會在四門種下法陣,幫助這里攔截後續的沖擊。”
“哦,好的,讓我想一想。”
少年乖巧的點了點頭。
就在這時。
一旁躲藏在栓娃身後的阿福,忽然有些局促。
她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天性讓她缺少一點勇氣。
直到她看向旁邊的墨鏡少年。
“鐘老師。”
阿福忽然鼓起勇氣,開口說道︰“一會兒,你能帶上栓娃一起走嗎?”
“我可以不跟著你們走,我也知道你過來只是為了帶走姜哥,但能不能也帶上栓娃一起?”
話至末尾。
阿福的眼中出現了一抹祈求。
曲裳默默的看著女生,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是我用詞不當。”
她的語氣柔和了不少,難得輕言細語︰“是我們一起走。”
“哦,哦。”
听見這話,阿福重重的呼了口氣,露出了樸實無華的笑容。
看著眼前的一幕,少年停頓片刻,突然開口說道︰
“老師,在走之前,我想求您陪我去一個地方。”
“地方?哪里?”
“我叔叔那里。”
少年抬起腦袋,認真的看著眼前的疤痕女人︰“老師,無論如何,叔叔不能出事。”
“于公,他是臨江縣最強的御靈師,不能出事,否則事態早晚會更加嚴重。”
“于私,他對我而言至關重要,是我的親人。”
話落。
少年微微停頓,又補充道︰“我絕對要確保叔叔的安危。”
“我知道我的話有些讓您為難,所以如果您不同意,您就按照先前的決定,帶著大家離開便是,我不影響您的決定。”
“但也請您不要試圖阻攔我,干擾我的決定。”
“老師。”
“不能確定叔叔的安危,我實在是放心不下。”
“我心難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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