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悄然劃過了兩天。
這兩日里，學院內部論壇的“戰火”非但沒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曾經只是線上唇槍舌劍的爭論，如今已如同失控的野火，迅速蔓延到了線下。
訓練場成了矛盾爆發的重災區，幾乎每天都有因為場地使用權、訓練器材歸屬，甚至是單純的言語不合而引發的大小沖突。
原生派與插班生之間那道無形的壁壘，在一次次的摩擦中變得愈發清晰而堅固，整個阿瓦隆學院都籠罩在一股前所未有的，充滿了火藥味的“尚武”氛圍之中。
而這場風波的核心人物之一，亞坦•斯提克斯，卻仿佛置身事外。
這兩天，他依舊維持著自己那近乎苦行僧般的作息——清晨五點準時出現在空無一人的訓練場，進行著嚴苛到自虐的體能與武裝訓練，直到體力徹底耗盡才返回宿舍進行短暫的休息與冥想，下午則會出現在圖書館最偏僻的角落，翻閱著那些艱深典籍。
他並非感覺不到周遭的變化。
事實上，那種無處不在的敵意幾乎是如影隨形。
昨天在【召喚師實訓】課上，分組對抗時，與他對練的那名原生派學生，下手明顯比正常切磋要狠厲得多，每一次攻擊都帶著毫不掩飾的針對性，仿佛想將積累了兩天的怨氣都傾瀉在他身上。
亞坦只是面無表情地格擋、反擊，最終以絕對的實力優勢將對方擊潰，自始至終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今天上午，他只是在前往圖書館的路上經過中央廣場，都能清晰地感覺到至少十幾道充滿敵意的視線如同芒刺般落在自己身上，其中甚至夾雜著幾句刻意壓低，卻依舊能被他敏銳捕捉到的污言穢語。
“斯提克斯家的走狗……”
“靠著關系進來的……”
亞坦對此毫不在意。
這些如同蒼蠅般嗡鳴的雜音，甚至無法在他那如同深淵般幽冷的心湖中激起一絲漣漪。
他的時間和精力都極為寶貴，不值得浪費在這些無意義的情緒上。
自從開學典禮上，親眼見證了那個男人——法倫•特里斯，以一種近乎戲耍的方式，將八名實力不俗的挑戰者徹底碾壓之後，亞坦所有的注意力，便已完全聚焦在了那個看似瘦弱，實則深不可測的身影之上。
那份對空間與精神雙重法則的精準操控，那種仿佛將整個戰場都玩弄于股掌之間的從容……都讓亞坦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以及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興奮。
他不在乎什麼學生會會長，也不在乎那些愚蠢的派系之爭。
他在意的，從來只有一個。
那個男人，必須由他親手擊敗。
周四下午，當亞坦結束了圖書館的學習，正準備返回宿舍進行例行的武裝保養時，學生證卻傳來了一道簡短的訊息。
發信人——艾德里安教授。
內容只有寥寥數字︰速來辦公室。
亞坦的腳步頓了頓，那雙總是如同古井般不起波瀾的藍色眼眸微微眯起。
他知道艾德里安教授，這位在學院內地位尊崇，以古板嚴厲著稱的老派學者，同時也是與斯提克斯家族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關鍵人物。
自己能如此順利地以插班生的身份進入阿瓦隆，甚至一來就被內定為學生會會長的候選人，這位教授在其中起到的作用，遠比表面上看起來要大得多。
他沒有遲疑，調整方向，朝著位于教學樓頂層的教授辦公室走去。
艾德里安的辦公室和他本人一樣，充滿了刻板而嚴謹的氣息。
巨大的紅木書架佔據了整整兩面牆壁，上面密密麻麻地塞滿了各種厚重的典籍，空氣中彌漫著舊紙張特有的干燥味道與淡淡的墨水香氣。
艾德里安教授正坐在寬大的書桌後，慢條斯理地用一塊絲絨布擦拭著他那副金絲邊眼鏡，見亞坦進來，只是抬了抬眼皮，示意他坐下。
艾德里安似乎早就料到亞坦沉默寡言的性格，也沒有浪費時間寒暄，直接開門見山︰“想必你也感受到了，這兩天學院里的風向不太對勁。”
他放下眼鏡，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語氣平淡，“因為學生會改革的事情，現在反對你擔任會長的聲音很大，尤其是在那些老生和幾個老牌社團里。”
亞坦心中暗道︰我本來就沒想當什麼會長。
但礙于艾德里安的身份，他只是微微皺了皺眉，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
艾德里安似乎對他的反應並不意外，反而滿意地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威望這一塊，你確實不佔優勢，畢竟剛來，很多人不了解你。但是，”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嚴肅起來，“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這屆一年級太過……活躍，需要一個足夠強大、也足夠有手腕的人來約束他們。學生會會長這個位置，必須由你來坐穩。我們，也需要你的能力，幫我們看好這群精力過剩的小崽子。”
亞坦那總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第一次浮現出一絲極淡的波瀾。
他終于抬起頭，那雙幽冷的藍眸直視著艾德里安，問出了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問題︰“為什麼不是法倫？他擁有足夠的威望與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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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里安深深地看了一眼亞坦，鏡片後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神色︰“你還不知道吧？法倫•特里斯，已經創建了他自己的學生組織——【圓桌會】。”
亞坦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某種預感悄然浮現。
艾德里安繼續說道︰“那是執行部直屬的學生組織，由內金德曼親自授權。學院的下一步戰略很明確，就是要讓像法倫這樣的頂尖的學生戰力，盡快地投入到與深淵的正面抗爭之中，主動出擊，獵殺那些潛藏的威脅。”
亞坦很想說︰這不是好事嗎？與深淵的戰爭本就是所有召喚師的宿命，主動出擊總好過被動挨打。
但他依舊沒有說出口，仍舊只是發出一聲極輕的冷哼。
艾德里安看著亞坦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忽然輕輕嘆了口氣，那聲音中竟帶著幾分揮之不去的疲憊︰“是啊，听起來是好事。主動出擊，建功立業，成為英雄……哪個年輕人不向往呢？”
他摘下眼鏡，用指關節揉了揉眉心，語氣變得低沉下來︰“但是，你想過沒有？法倫的實力越強，他所面對的敵人就會越恐怖，他所踏足的戰場就會越危險。執行部的任務，從來都不是請客吃飯。到那個時候，那些因為崇拜他、追隨他而加入【圓桌會】的孩子們，那些此刻還在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爭吵不休的學生們……又有多少人能活著回來呢？”
亞坦第一次從這位古板嚴厲的教授眼中，看到了一種深沉的，近乎悲憫的情緒。
他忽然明白了。
艾德里安並非反對與深淵抗爭，他只是……見過了太多的犧牲。
在他漫長的教書生涯中，他看著一代又一代的天才如同流星般崛起，光芒萬丈，卻也看著更多追隨在天才身邊的同伴，如同飛蛾撲火般，在追逐那耀眼光芒的途中化為灰燼，十不存一。
作為一個老師，一個將教書育人視為畢生事業的老派學者，他或許比任何人都更渴望看到每一個學生都能平安畢業，擁有一個光明的未來，而不是過早地凋零在殘酷的戰場上。
學生會的存在，或許就是他試圖為那些“普通”學生，構築的一道緩沖帶，一道能讓他們遠離那最危險旋渦的屏障……
亞坦明白了艾德里安教授的考量，那份沉甸甸的，屬于教育者的責任感。
不管是出于家族關系的尊重，亦或是對于一位教育者的尊敬。
他不再抵觸，而是認真地點了點頭。
艾德里安看著他，眼中露出一絲欣慰，隨即又化為了一聲悠長的嘆息。
“亞坦，家族對你的評價，我一直都看在眼里。”他重新戴上眼鏡，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古板，“才華橫溢，卻鋒芒內斂；實力強大，卻從不顯山露水。他們稱你……”
艾德里安教授幽幽地說︰
“平庸的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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